日落时分,海边的游客渐渐多起来,穿着清爽的年轻人踩着沙滩鞋,从“夜色”酒吧的门前路过。 “这家怎么样?夜色,名字也挺好。” “行啊,看看酒水贵不贵?” 四位男性游客围着酒水单看了片刻,三位腼腆地不置可否,一位兴致勃勃地走向店面外的沙滩椅。“还可以,就这儿吧!环境也挺好的,而且你们看,还有美女。服务生!先给我们一人来一瓶乌苏!……” 阿桑大哥看着他的店员为刚刚坐下的几位客人忙前跑后,自己却闲逛到了高洁和郝玉玲坐的酒桌。海风拨动着遮阳伞的垂边,伞下面,两个白领样的都市美女正靠坐在扶手椅里,各自捧着手机,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喂喂,怎么啦?两位美女今天不高兴?” 阿桑大哥两臂杵在椅背上,见两位提不起兴致来,他了然一笑,打了个响指,招呼服务生给这桌送点酒。 不多会儿,服务生小哥照顾完了新来的客人,托着酒盘给这桌送来两杯特基拉,杯口还精心地插上了柠檬片。阿桑也给自己打了一杯冒着泡沫的白啤来,他一手举高了酒杯,嘴里呼号着,带头一饮而尽。他一直藏在背后的左手“变”出两支鲜红的玫瑰,还学港台片里那样,用嘴叼住送到两位美女面前,引得周围几桌起哄。 郝玉玲噗嗤一笑,这个阿桑向来喜欢玩花样,跟客人都能自来熟,和她们更是不见外。倒是高洁一反常态,只漠然地说了句“谢谢”,便把玫瑰撂在了桌上。 一个人若是心里不痛快,面上是一定不好看的。郝玉玲帮忙打着圆场,和阿桑开玩笑道:“这姑娘肯定是失恋了,今儿一天没理我!没事,甭理她。” “失恋了?来对了嘛!找我啊!我们家祖传三代的神医,神医呐!专治失恋,内外兼修,双管齐下,一晚见效!……”阿桑拍着胸脯,一脸贱模样:“哎?你们不信啊?我们家真的是神医……”邻桌的客人都乐了。 像阿桑这种刚过四十的男人,经历了不少,却也不算老,身形健美,面容精干,说起话来还有一丝坏坏的样子,最是讨女人欢欣。而年芳二十四的女人,苗条标致,妆容时尚,还有一些野性的风韵,最是勾人蠢蠢欲动的情窦。一附一和,一笑一羞,不少路人被热闹吸引,驻足落座,也想在这浪漫的海滩喝上两杯、来场邂逅。 然而高洁还是不开心,这谁都看得出来,只是没有人碍事地多嘴。 “老板,能打个折不?” “想折多少亲爱的?” 远处有一桌要结账,阿桑闻声回头,习惯性地抛去暧昧的话,只留下一句“两位美女先喝着,我一会儿过来”便起身去应付,临走还揉了揉高洁那一头亮黄色的短发。 郝玉玲终于打定主意要问问高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刚要开口,邻桌的客人端着一杯天使之吻坐了过来:“两位美女,我们在旁边那桌看你们半天了,可以请你们喝杯酒吗?” 不等郝玉玲回答,他便硬是将同行的另外三人也拉到了这桌上。一共是四个男人:一个外向,三个老实。 “我这几个哥们儿没出来过,今儿带他们跟美女喝喝酒,聊聊天,涨涨见识,呵呵呵……” 虽然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坐了过来,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服务生端来了客人送的酒,郝玉玲大大方方地接了一杯。高洁不言语,郝玉玲一个人撑起了二对四的场面。 “漂亮妹妹,我请你们唱个歌!我先唱,好不好?” 有点出乎意料的是,气氛很快就热络起来,那个自称叫老莫的男人一定也是个情场高手,竟跑到小舞台上抢过歌手的麦说:“我要送给那桌的两位美女一首歌……”然后不由分说地,在台上“鬼哭狼嚎”起来。 郝玉玲面上笑着和台上的老莫呼应,心却时不时注意着同桌那三个书生样的男人中,最为文质彬彬的一个。 “我们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地方,老莫他这个人就是比较闹,你们别介意啊。” 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终于开口了。一阵暖柔的海风拂过,郝玉玲的心里泛起一圈涟漪,她也算个“久经沙场”的人了,不知怎的竟有些乱了阵脚:“哦,没事,唱的挺好的……” 男人推了推眼镜,蓝光一闪,镜片后面那双儒雅的眼眸中流露出谦虚的自嘲。郝玉玲情不自禁地追加了一句:“我们也是第一次来……”只是这句话说的,让高洁都对她“另眼”相看。 “你们……是做什么工作的呀?”郝玉玲问得斟词酌句,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小女生,好久都没有这样拘谨过了。 “设计师,我们是搞桥梁设计的。” 糟糕,他又笑了,谦逊而得体,就像全年级女生都想追的理科状元。 “不过我不太喜欢,有些枯燥,相比之下,我更喜欢爆破拆除。” “哈哈,这样啊……巧了,我们也是搞设计的!……” 郝玉玲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故意讲笑话,但他说的那句“我不喜欢”她却特别爱听。当年,他也说过这句话:“不过,我不喜欢……”郝玉玲恍然发现自己在傻笑,她尴尬地抿了口酒,移开了视线。 台上那个人还在舞动着腰肢,自我陶醉地唱着难听的歌曲。郝玉玲无意中接触到了高洁那副“莫名其妙”的眼神,心中像是有一架小鼓在咚咚地敲。这大概就是高洁说的“心动”了吧! “那个,我们该……” 见高洁看了看表,又攥紧了她的包,蠢蠢欲动地要起身告别,郝玉玲下意识地在桌面下按住了她的手:“来而不往非礼,该我们请你们了!”郝玉玲招呼服务生为每人再来一杯麦卡伦,并强调是“我请”。阿桑大哥在不远处向她耸了耸肩,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随你喽……” 高洁从没见过这样的一个郝玉玲,她的笑容里少了些什么,又好似多了些什么。少了些……妩媚,但是多了些什么呢?高洁也说不好。 老莫终于宽恕了听众,他的歌喉简直像一只被人捏住了喉咙的鸭子。唱痛快了的老莫把话筒插回立架上,捋着头发回来,边走边舒气,一副爽快的样子:“呦!聊得这么热闹?我本来以为,你们九零后是不喜欢和‘大叔’们聊天的!” “哪有,我们很喜欢和‘大叔’聊天!……”郝玉玲揽着高洁的肩头,笑着说。 嘻嘻哈哈地,酒越喝越有味道了。几轮下来,平日里拘束惯了的大叔们也像小孩子一样撒开了欢,一个个轮番站上点歌台唱起了八九十年代的老歌。郝玉玲在台下拍着手笑得前仰后合的样子,像电影慢镜头一般映在了高洁的眼前。祝福盖过了妒忌,高洁也终于高兴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呵呵呵……嗨呀,很开心……”老莫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插着腰说:“那什么,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两位美女今天很高兴认识你们呀!有机会来天津,请你们喝酒,好不好?啊?好不好!……哈哈哈,回见,哈哈……” 说走,顷刻间便付了帐,离了桌。酒醉得正好,工作压力得到了畅快的释放,四个人像回到了大学时光似的,勾着肩,唱着歌。海风吹起了他们的衣衫,滑稽的歌声越飘越远。 “我们也回吧玲儿,玲儿?……” 笑着送走了几位客人,高洁回过头来准备叫郝玉玲回去,却见她坐回了酒桌又喝起酒来,就好像,刚才没有人来过一样。 “玲儿?……玲儿?” 高洁担心地扯了扯郝玉玲的袖口,她却全然不理,掏出打火机把一排“B52轰炸机”全部点着,一口吞一杯。郝玉玲低着头,用手拨开挡眼的长发,发丝却像捋不开的惆怅,一缕缕地又从她的指间落回。 “玲儿,你别喝了……玲儿!……” 高洁摇晃着郝玉玲的肩膀,用手托起了她的面庞,拨开她额前的秀发,她看到了一双红润的眼眸:“亲爱的,你说,他们为什么都不问一句,可不可以留个联系方式啊?” “玲儿,你喝多了……”高洁的眼中也布满了温柔的星尘。 “瞧瞧!这是谁呀!这么有缘份啊?又碰到了!” 突如其来的一句高呼听得高洁心头一紧,她回头,果然看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老板,先来三杯长岛冰茶!”男人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 “你来干嘛?我们准备要回去了!”高洁的脸色算不上礼貌。 “别介呀?”男人油腔滑调,故意抬高了嗓门说道:“你们做托的不就是应该陪客人喝酒吗?怎么我一来就要走呢?” MAN神直接揭了她们的底,高洁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也不敢还嘴,怕他说出更加不堪的来。 “喝就喝,怕你啊!”郝玉玲当然听得出来者不善,巧了,她心情不好,这该死的人模狗样的正好撞在枪口上! “哎呀,玲儿------!” 高洁急得直拽郝玉玲的胳膊。男人硬生生把她推到一边,厉声招呼服务生道:“再来两瓶波尔多,都打开!” · · · · ------------完------------- 2020年3月29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