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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瓦缝里的星空(2)(1 / 1)

【二】 阿爸是家里的顶梁柱,会种庄稼,会种果树,会养羊,还会开小货车,家里的多一半收入都是阿爸挣来的。 家公去世早,家婆身体也不好,腿脚不利索。阿爸便搬到了阿妈家来住,一边照顾家婆,一边带大两个姐姐,一家五口只有一个男人。我们这里很讲究旧风气,“倒插门”这种事情在村里是抬不起头来的,但阿爸几乎一个人把家里的日子挑了起来,现在没有人看不起他。 现在的日子比原来就更好了。两个姐姐嫁了人,不再需要阿爸辛苦养活;平梁哥也长大了,能帮阿爸扛起一半的家,阿爸也算得了儿子的济。 等到我出生,家里已经早不像家婆说的那样穷困。我一直觉得我是来享福的。我没有经历过姐姐们被迫辍学的那段困难,我现在还有干净整洁的校服可以换着穿。甚至,每年年底卖了羊,阿爸手上多了闲钱,还会带我去市里上两堂小提琴课。 我原先不知道提琴课有多贵,阿爸也从没和我说起过,我只知道每次要去市里之前,阿爸的兜里都揣得鼓鼓囊囊。阿妈不理解阿爸为什么要把钱花在那把“木头”上,就像她根本不理解那把琴对我来说远远不是一块“木头”。 我在班会上拉了一段小提琴,下面的同学们都看呆了,他们也许听说过,却没亲眼见过这东西,也没亲耳听到过它美妙的声音。后来,每年的班会上,我拉小提琴便成了保留的压轴节目。 拉小提琴让我成为了全校的焦点。我理解他们谈论我时的复杂心境,把我既当成了“神仙”,也当作了“怪物”。只有小安不怕我,他是班里最不显眼的一个学生。虽然他也不敢和我多说话,但他每天放学都会默默地陪我走到分岔的路口,在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我就知道,他已经很努力了。 他是真的喜欢那首曲子吧?要么就是喜欢那把琴…… 平梁哥“趾高气扬”地来学校接他的“音乐家”妹妹,我捏住他的手说,能不能让阿爸省点儿心?羊圈的屋顶上都裂了一个大缝,晚上瓦缝里的星星比我的提琴谱子上面的音符还多!平梁哥吃痛,呲牙咧嘴地说:“修修修!等攒够了钱就重新铺一遍瓦!……” 等攒够了钱,我当然知道这就是句托辞,就和我阿爸常挂在嘴边的一样。真想攒够换瓦的钱并不是什么难事,阿爸现在其实不少挣零花钱,但他的慷慨大多只是对家人,特别是儿女,其它的在他眼里都不重要。 ………………………………………… 【三】 八月九日,又到了稻子开花的季节,村里又要唱地戏了。 我们这里谁家迎娶求子,或是到了结稻谷的时候祈求风调雨顺、求个好收成,都要唱地戏。每逢隆重的节日,还要采花灯。这些时候,村里人都会请我阿爸开着他的小货车帮忙去“请神”、拉演出道具。平日里谁家要急用个车也会找阿爸,这些多少都会给点辛苦钱的。 唱地戏的时候,我和平梁哥就会坐着阿爸的货车跟他一起先到老庙堂,帮他把脸子、战袍、雉尾、旌旗、兵器这些行头运到地戏班子,再找来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匠人,杀鸡溅血,请神明赋予这些木制面具以生命。 开光完毕,一切穿戴扮好,再把地戏班子拉到村外空场,阿爸的活儿就算完了。我们三个就在车边等着,等唱完地戏再把人和行头各自运回去。 “你们二爸也在里面。”阿爸抽着旱烟,下巴努向围观的村民中间,那些个头戴青巾面具、身穿战袍、手握兵器的地戏演员。 “二爸啷个有剌么高?” 平梁哥不信,一副“不可能”的样子。阿爸就认真了,烟也不抽了,抬起头瞪着眼说:“而呗你呦!(不骗你)” “哥!去看看!” 我嬉皮笑脸地轻拍了一下平梁哥的胳膊,我们两个弯着腰,从说说笑笑的围观村民中间挤过去,站到了第一排。 我们这里的地戏都是由扮上行头的男子舞刀弄枪,唱的都是忠烈故事,“打斗”的场面对于朴素的庄稼人来说确实算得上精彩。附近十里八村的人都来看戏,我的好几个同学也在,我才发现原来小安不仅喜欢小提琴,也喜欢看地戏。 “驱------邪------纳------吉------!” “跳神”结束后,领头的人拖着长音一声呐令,戏班子又跳起了傩舞。时而仰头踮脚,时而俯首屈膝,青巾下看不清人脸,只见高挑的面具怒目发威。他们口中念念有词,手持兵器驱打着看不见的“鬼怪”。 地戏的形式每个村子都不一样,小安可能不常见傩舞,有点害怕了吧!我看到他一脸凝重地站在人群中,他的心里一定在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我攥住他的手腕,安慰道:“小安,你们村子不跳傩舞吧?别害怕,他们这是在驱邪,是好的!” “那个面具做的真吓人。” 我顺着小安的手指看过去,不禁笑他:“拿大刀钢鞭的那个是门神尉迟恭啊,是保护咱们的呀!” “二爸!真的是你呀?”平梁哥喊了一声。 再回过头去的时候,傩舞已经结束了,“门神”摘下面具,露出一副熟悉的面孔:“平梁,幺儿!你们啷个来啰?”小安的面上也明显松了一口气。 那一年,我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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