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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瓦缝里的星空(9)(1 / 1)

【十四】 咩…… 咩……咩…… 羊圈里尘土飞扬,我和阿妈从两头堵,可那些羊就绕着我们跑来跑去。那些一身白花花的家伙看着呆呆的很可爱,其实机灵得很,若是看见你推着料车进来早就围过来了,若是见你要抓它们,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灵活! “哎!幺儿!你身后那个,那个也可以!” 阿妈反应快,她用手一指我身后,我直接转身抱住了一只五六十斤重的半大小公羊。小公羊被我拽住了一条后腿,死命地蹬踹,拖着我在羊圈里转了一大圈,滚得我满身都是尘土和羊粪球,它这才累得站在那里喘气。 五六十斤重的半大羊最好卖,因为这个月龄的羊正是长得最快的时候,嘴壮,也不爱闹病。羊贩可以用低廉的价格买去,仅仅用一个月的时间催肥,转手就能高价卖出。若不是急等着用钱,没有哪家会愿意卖这样的羊。 “成了不?” 羊贩子都看累了,他把皮卡车的后槽关上,远远地叉着腰问。 “再抓两只。”我丢给羊贩子这句,伸手指给阿妈看:“那只!那只也够大了!”我们俩又合力围堵一只半大母羊。 阿妈不让阿爸进来逮羊,怕他累着了又犯病。抓羊这累活,男人来做也许一会儿就能抓十几只,我两个累得气喘吁吁,抓了好久才凑够一辆小皮卡车。羊贩子把台秤摆在地上,把羊一只一只地放到筐里过秤,阿爸不错眼珠地盯着他打秤,生怕贩子耍滑。 “一共是……十六只,八百九十六斤,四千七百四十八块八毛。” 阿妈擦着额头的汗,一挥手道:“多给点!人家都给五块五,你啷个才五块三?……” “大姐俺这个筐的重量都没给你刨嘞!俺这个筐也得有二斤吧!每只给恁添了二斤了都!” 阿妈又说:“那你把筐刨了噻,按五块五!” 羊贩子急了:“大姐恁这个人怎么回事嘛,恁卖不卖嘛……” “卖卖卖!差几块钱的事,就这么的吧!”我赶紧劝阿妈,生怕贩子一生气不收了,我们可是急等着这笔钱用。阿妈这才不情愿地收了钱,给了我几张,又问我:“你认不认得路?知不知道买哪些药?” “认得!……等一下!” 羊贩子刚刚发动了皮卡车,我又开门从车上跳下来,跑回了屋里。阿妈不解地看着我背着提琴包从楼上跑下来,又钻进了皮卡车里,她朝着车尾大声喊道:“你啷个还要去市里拉小提琴?你买了药早些子回来!” “噢------!我知道------!”我探着头说。 ………………………………………… 【十五】 “您好!欢迎光临!需要点什么,请里边看。” “您这……有小提琴吗?” “有,在里边。我们店里有国产的金音的,红燕的,星海的,也有便宜的练习琴,您看看想要一把什么价位的?” “我不买琴……我卖琴……” “不好意思啊,姑娘,我们店不收二手琴的。” 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一个人来市里,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来乐器街。阿爸带我去上过课的那家店,曾经是我对市里一切向往的根源,现在我兜兜转转绕着走,像个小偷、流浪汉,不敢被店里的老师看见。 我身上背着的这把琴,它曾是那个来村子里采风的大哥哥的心爱之物,他把它送给我,是因为我对它的喜爱。它曾带给我无数的快乐,它美妙的声音带给我无限的遐想与向往,它让我成为学校里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它给了我一个不一样的童年,可它却无法改变我的人生。 怀揣梦想很容易,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实现梦想。而我至少,要做一个敢于醒来面对现实的人。 我走进了对面一家乐器店,店内逼仄昏暗,还有一股混合着潮气和烟味的味道。如果我的琴有灵性,这里一定不是它喜欢的归宿,但这却是整条街唯一收二手旧乐器的店。 我不喜欢二手乐器店的老板。穿着邋遢,态度冷淡,看得出来他并不真心喜欢乐器,只是恰巧做了这一行。 “什么牌子的琴?” 他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又问:“哪年买的?” 我说,这琴是我七岁那年,有个学音乐的大哥哥来村里采风送给我的,今年我十六岁了。 “拉两下,听听声音。” 我把琴包从肩头卸下,用手擦了擦柜台上的灰尘,把琴包平整地放好、打开,握着琴颈小心地拿出来,架在肩头。我用琴弓轻轻地摩擦琴弦,像每次练琴或演奏前一样,仔细地调好了四根弦的音准。琴弓架在琴弦上,我闭着眼,端正站好,就像站在了一个空旷的舞台上。 《苗岭的早晨》,我好喜欢这首曲子,可我至今都拉不出当年大哥哥演奏时的那种效果。像朝日金辉,又像黄鹂啼翠,他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跃灵动,我便听到了微风拂过山林间的阵阵松涛,听到了雨后春笋拔节的声音。我多想让每一个人都听到我曾经听到过的生命的吟唱,可我只会演奏大哥哥为我简化改编的版本…… “嗯。琴的声音不错,拉得不行。” 我静静地站在老板面前,和我的琴一起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二百吧,行吗?行我就收了。” 老板给的价远低于我的预期,可我又没有骨气转身走出去。我摇了摇头,缓缓比划出“六”的手势:“六百……” “你知道,你这把琴值多少钱吗?”老板好像早就料定我不会同意二百的价格,他终于放下了手里的事,转过身来好奇地看着我,语气也缓和了许多:“为什么要卖琴啊?” “我阿爸病了,要常年吃药。我要给他买药,以后也不会再学琴了。” 我就那样站在老板的面前,垂下的右手里提着我的琴和琴弓。 过了许久,老板才好像终于想明白,他从抽屉里拿出六百元放在桌上,而后同样一言不发地坐在柜台后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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