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猎场就在长乐宫的后山,每年春秋两次围猎,因为春季万物复苏,不宜杀生,所以春季围猎,多是象征性的走走过场,以比赛为主。一年到头来,大家难得聚在一起,年末的晚宴过于隆重,寿典又过于严肃,反倒春蒐自在轻松许多,年轻人也爱参加,年长的在一旁看热闹。 云萝打出生都没有参加过一次春蒐,因为每到这个季节,万物复苏,百花盛开,她那个花粉过敏的毛病逼得她整日里呆坐在屋子里,宫女太监也是万分小心,生怕不小心沾了花粉,引起公主的顽疾。可怜这长乐宫,原是先太后静修的地方,种了许多的花花草草,因了小公主的病情,全拔得干干净净,种了一园子的翠竹松柏,一年到头看不到几朵鲜花。 这次春蒐奶娘刘氏不放心,再三叮嘱,只过敏的药品就准备了一整箱,除此之外,面纱,手套更是样样不能少,吃得东西也是再三检查,这样细致甚至让明婵都忍不住感慨。 到了围场,第二日,不知道哪里来的花粉,云萝果然中招,当夜便起了红疹,太医连夜开了药方,又吃了常用的过敏药丸,虽不复发,可是这个疹子只怕是过了春天才能彻底消退。太医又叮嘱了忌嘴的食物,明婵更是在一旁寸步不离的跟着,怕有沾染上了,又怕公主痒得难受,伸手抓蹭,刮花了脸蛋,留下疤痕,整个春蒐闹心的很。 春蒐也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头两日典礼官主持祭祀,交待参赛的流程,安排宴会歌舞,到了第三日才是年轻人狂欢的时刻,而这个时候,各家适龄的公子小姐暗中挑选自己的意中人,也正是皇帝陛下赐婚的时候。 赛马,男男女女都有参与,各家公子骑着自家脚程最快的骏马飞奔在马场上,高声欢呼着。 发令的小太监敲着锣,参赛的小将像一支支离弦的箭飞快地冲向终点,这些男子当中,将军府的小公子大出风头,一开始便将众人远远地甩在身后,引得看台上的姑娘芳心暗许,频送秋波。 赛了一日,李岩众望所归,拔得头筹,老皇帝看了直叹息自己老了,不然非要下去和年轻人争个高下。 第二日,赛场上,一袭红色的骑装分外的亮眼,正是卫总兵的远方外甥女海兰,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悠然自信的走上赛场。南国女子虽是柔弱,但骑术好的人也大有人在,而海兰就像一朵艳丽绽放的玫瑰花,撩动着少男的心。 海兰用眼角扫视着人群,所有人当中,只有李岩无视着她,陪在一位遮着面纱的女子身旁,海兰的心中陡然升起来怒火,狠狠地抽着坐下的马匹,一声锣响,迅速的冲向终点,引得看台上的宾客一阵惊呼。 午间时分,侍月陪着云萝在树荫下休息,海兰牵着马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云萝,看的云萝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东西,好不尴尬。 “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海兰很直接地问道。 “大胆,我家公主你都不认识。”侍月出声说道。 “这位姐姐也面生的很呢!”云萝悠悠地反击道。 “这围猎我年年过来,你是哪位公主我会不知道。”海兰有点生气,平日里仗着舅舅的宠爱,又加上武将出身,这位大小姐脾气倒是很大,说话也是直来直去。 “我今年头一次来,姐姐不认识也是应该的。”云萝笑着说,语气渐渐温和起来。 “哼!这是我们十公主,云萝公主,你当然没见过。”侍月不屑一顾地对着海兰说道,那海兰倒是一点也不怕,只是看着这十公主带着面纱,一副怪没意思的走了,心里也是傲娇地很。 海兰前脚刚走,李岩后脚就跟着走过来,不知道从那里采的野花,捧了一把,送给云萝,云萝没有接,害怕地连连,侍月生气地一把夺过,扔的远远地,李岩一脸不知所措地呆愣在那里。 “你这蠢货,我家公主对花粉过敏,你采什么花儿。”侍月气急败坏地说道。 李岩心里一阵内疚,正要上前询问有无大碍,侍月却拦在他前面,满脸都是嫌弃的表情,“我家公主碰着你就倒霉,你还敢过来。” “侍月,你再吓唬他,他可真不敢来了。”云萝轻声笑出了声。 “公主,万一你再出了事怎么了。”侍月不依不饶地说。 “行了,你还不快去拿药丸。”云萝随意地便把侍月打发走了。 李岩站在那里,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好,挠着脑袋,脸色涨的通红,云萝假装没有看见,心里已经笑了起来。 远远地,慧贵妃正陪着皇上说话,看到云萝和李岩在一起说笑,似是无意中对皇帝说道:“那一双小儿女多好啊!” 皇帝抬眼看去,瞅了半天也想不起那个女孩子是谁,问道:“这女孩远远地遮着面纱,是谁家的小姐啊!” “哎呀!皇上怎么给忘了,这是云萝啊,今年都十岁了。”慧贵妃不失时机地提醒着。 “怎么蒙着面纱,这是干什么吗?” “听太医说,这两日有些过敏,脸上出了疹子,不能见风。”慧贵妃笑着为皇帝斟上一杯酒。 “即使这样,就该好生修养,女孩子脸上留下疤痕,可不好。”皇帝说着,忽然想起这个女儿两岁出天花离宫养病,多年来未在眼前抚养,忽然便心生愧疚,想着她已经十岁了,是到了指婚的年龄了,该给她指一门好人家。“一旁的那是镇远将军的小世子吧!” “那个是啊?”慧贵妃朝远处张望一下,看了云萝身旁的李岩一眼,满脸微笑着说,“可不就是那孩子,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都这么大,是该指一位公主了,我看云儿便不错。”皇帝看着他们说。 “云儿才多大呀!不着急。”慧贵妃故意地说。 “爱妃十三便下嫁于朕,不过是赐婚,并不是结婚,早点没关系。回宫后让钦天监挑一个日子,把这事定了,也算对得起云儿了。”皇帝拉着慧贵妃的手缓缓说道。 慧贵妃心中高兴,唤了侍女把两个孩子请到御前谢恩,刚听到这个消息,李岩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而云萝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反倒是一脸的平静。 入夜时分,篝火在营地上燃起来,众人围着篝火把酒言欢,云萝不喜欢生人,再加上夜里风大,只和几个年幼的小公主在帐篷里玩耍。 海兰坐在李岩的对面,篝火应得她的脸颊红扑扑的,她呆愣地看着李岩,眼圈却是红红的,因为夜色深沉,没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宴会到了一半,气氛正是浓烈,海兰悄悄地溜回了营帐,四下里无人,外面正是欢声笑语,海兰扑在床榻上伤心落泪。她今年十四岁,父母双亡,自小在舅舅家长大,虽然得舅父舅母疼爱,但终究不是生身父母,无人为她说上一句话,她想着,只要在赛场上拿下头筹,那个心中的人,便会多看他一眼,可是无论她风头出尽,人家眼里却一丝一毫没有她。 第三日,御射比赛,李岩依旧是不负众望。海兰冷冷地看着他,轮到她时,海兰站立,手握长弓,一箭一箭射出去,满满的一筒利箭,眨眼间便没了,看台上众人欢呼鼓掌,李岩这才注意到场下那个英姿飒爽,双眉似剑,一身红衣的女孩,可也只是远远地瞧了一眼,心中好生钦佩。 第三项赛事骑射,第四项赛事林中捕猎,只是这最后一项赛事,是男女一起参加的,虽是春季不易杀生,猎场专门养了兔子,野雉等,到了春蒐最后一项赛事,便把这些活物放到山林里,供宗室子弟随意捕猎,多者为胜。 铜锣敲响,参加比赛的男男女女策马进入山林,云萝他们这些没有参见比赛的人,坐在看台上,甚是无聊,不知哪家小姐提议去后山的青莲庵祈福游玩,一众公主小姐听到,马上嚷嚷着要去。 一路上,山路崎岖蜿蜒,林间草木茂盛,各色野花争相盛开,五彩蝴蝶翩然花丛,时不时有松鼠跃于枝头,悉悉索索,怦然而动,咋起一群惊鸟。衣色明丽的各家小姐,一路欢声笑语,相互扶持,走在葱茏翠绿的林间,仿佛九天下凡的仙女。 青莲庵的主持早早备了茶水候在那里,想来年年春蒐,这个小寺庙也是必游之地。青莲庵不大,算上主持不到十人,隐于山林,到是清修的好地方。 “妹妹!妹妹!”忽然一个憨憨的男声传来。 “玉瑾哥哥,这边!”娇俏的女声传来。 原来周王妃早就腻了春蒐,年年看年年是一样,索性带着儿子和云萝在青莲庵躲清闲,现下两人正在庭院中玩着绣球。 “你们看那不是傻郡王吗?”人群的一个女孩悄声笑着说,众人一阵哄笑,云萝回过头,看着莺莺燕燕的众女孩。 忽然绣球抛过来,滚落到众人脚下,云萝正要上前,赵玉瑾却慌慌忙忙地冲上前,弯腰就要捡起绣球,人群里不知谁伸出脚故意把绣球踢到远处,赵玉瑾忙又追着球跑去,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有人低语嘲讽道:“你瞧他那个傻样!” 周王妃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着,侍月在一旁有些生气,忙要冲上去,周王妃却拦着她,笑呵呵说道:“她们闹着玩呢!” “王妃,你看她们,根本就没把郡王爷放在眼里!”侍月一遇到这种事情就控制不住自己冲动的性格。 “放在眼里算什么,重要的是在心里敬重!”周王妃不紧不慢地说。 云萝看着她们,心里很是厌恶,她玉瑾哥哥虽然痴傻,可是心思单纯善良,容貌更是俊俏无双,放眼整个京城那个男子能比得上她玉瑾哥哥。若不是当年突发恶疾让玉瑾哥哥变成这幅模样,只怕整个京城的女子也没人配的上她玉瑾哥哥。 云萝看向婶母,却看到婶母全然不在意的样子,云萝满脸的疑惑,正在这时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怎么说他也是郡王,你们这样没大没小,成何体统!”一个女子的声音柔柔传来,说完,她走上前捡起绣球,恭恭敬敬地递给赵玉瑾。 “他就是一个傻子,你上赶着巴结也没用!”人群里再次出现嘲弄地声音。 “多谢姐姐!”云萝上前一步,抢先接过绣球。 那女子看到眼前的小女孩鹅黄色的襦裙,浅绿色的对襟薄衫,鬓边斜插着一朵蓝色雏菊,红宝石的凤钗摇摇欲坠,额间贴着红色的花钿,一袭白色面纱遮脸,娇俏明艳动人,虽看不到容颜,却立马猜到此人便是当今三皇子的妹妹十公主云萝,连忙施礼。云萝看着眼前的美人,一众女孩子里虽不算出挑,却是端庄温婉,让人越看越欢喜。 “姐姐!姐姐!”赵玉瑾围上来,拉着女子的衣角不撒手。 “玉瑾快过来!”周王妃在远处喊道。 “玉瑾哥哥,婶婶喊我们呢!”云萝说着拉着赵玉瑾就要走,赵玉瑾却不干了,“我不要,我要和姐姐玩!我要和姐姐玩!”赵玉瑾开始哭闹,惹得身后的众人又是一阵发笑。 “好好!我答应你以后天天让你和这个姐姐玩,只是呢,你现在得好好听话!”云萝凑到赵玉瑾的耳边轻声说道,赵玉瑾果然不闹了,拉着云萝的手蹦蹦跳跳回到母亲身边。 周王妃看着自己的儿子,无比的怜爱,伸出手帕擦拭着儿子额头的汗水,“云儿啊!我呀要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试探一下刚刚的那个姐姐,回来告诉我!” “哦!婶母是看上了人家!”云萝故意卖弄机灵。 “你这个丫头呀!就你鬼灵精!”周王妃伸出手笑着点着云萝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