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柱中,被波塞冬背叛和杀害者依旧矗立,深蓝色的制服在如此多年后依然星光熠熠,其内的白色衬衣显得朴素,似乎也寓意着强大。 现在,恐惧之心的支配力消散,他似乎要迈步离开这两万年的牢笼。 千仞雪读取着被注入识海的信息,忙道:“您要出来吗——那可能会让您只有两个时辰……” “自由的死去也好过永世监牢。”人影坚定地走着。 “尼尔森前辈……您这样不冷吗?”千仞雪说道。活生生的看见一个两万年前的斗士之魂,让她深感触动。 识海里的消息告诉她,当初波塞冬在将他封入立柱前,抽干了他的魂力。 所以,尼尔森现在是以一具最平凡的躯体,站在海神殿幽寒的深处——据说这是为了模拟遥远、深邃的大洋中心。 “重新自由的感觉温暖着我。”尼尔森摇头说道。 千仞雪看得到,他的身体在渐渐化作光点。 “比起苟活其间,不如身躯消散后,在记忆里活下去。”尼尔森说。 千仞雪注意到了他俊朗的面孔。 “波塞冬和我曾经是战友,好战友,”尼尔森说道,“我们在这里,在大海上自由自在地生活,打击海盗和那些凶恶的海魂兽。” “然后……”千仞雪知道悲剧就要发生。 “可是后来,他变了,变得如此傲慢和自大。”尼尔森摇摇头,“而且经常出入天斗帝国的宫廷。我和他从此淡漠了,往来也少了,直到有一天,我见到了他,站在天斗舰队的船头。” “所有天斗战舰,不是被击沉,就是被俘获。”尼尔森长长叹气,“可是我的身体忽然不受支配。是波塞冬,他突然‘杀死’了我。” “从那之后,天斗再也没有过那样辉煌的舰队,而海洋上也只剩下了波塞冬一个传说。可是他知道,他其实杀死不了我,即使他有那个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的东西。” “恐惧之心?”千仞雪接话。 “是这个名字么?那真是个确切的好名字,确实所有人都会莫名地害怕他。可是,我是无畏的海上斗士。”尼尔森骄傲地笑了,“我靠着我自己,没有被他支配——不像天斗皇帝,要靠着据说是六翼天使下级武魂的天鹅里的护体之光!” “那您……” “可我的躯体毕竟是被他摧毁了,”尼尔森说道,“于是我和自由的帆永别了,在这个小小的囚笼里过了两万年。” “我属于海洋,你属于天空。而世界总是属于那些为了自由自在,而无所畏惧的人。” 他说道,眼中闪烁着光芒。 但是,只有一只眼睛在放光。 独臂、独眼。 一只眼眶里是假体,而衣服的一个袖子耷拉在身前。 他似乎注意到了千仞雪的眼神,笑着补充道: “那并不是无代价的。” “我已经足够幸运了,那些真正不幸的人,早已丧身在帝国的兵燹下了。” 尼尔森整个人都慢慢虚化了。 慢慢地,他躺倒下来,倚着立柱。 面朝着大海;目光和举起的手臂,遥指着天斗帝国的方向。 …… 这几日,雪崩一直心神不宁。 捷报雪花般传到他书桌前。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他总是想起这句不祥的哲言,动辄发脾气把眼前的文件打落在地。 不时有倒霉的侍从、宫女被他冠上谋大逆的罪名处决。 当然其中不少人又被免死,为此感谢着陛下的大恩大德。 虽然都是捷报,但雪崩心里并非不知道这其中半真半假。 “都是些该死的叛徒,”他愤愤地想,“没有帝国,你们何来的高官厚禄——何况谁不知道你们在正禄外又捞了多少好处!” “到你们要为帝国做贡献的时候,却连如实禀报都做不到!” 至于说某些操切的君主有什么责任,自然不在他的思绪内。 战事以来,他就常这样的烦躁,这几日,情形更是加重,因为心里忽然比之前更多了许多分的空虚和恐惧。 “陛下,陛下……”一个枢机大臣,越过卫兵们的阻拦,冲到殿门口,上气不接下气。 “成何体统?!”雪崩狠狠地问他,以此掩饰住自己心中涌起的恐惧感。卫兵们没有阻拦住这位魂力并不怎么样的大臣的事实再次提醒了他,即使活在重重宫阙的深深大内,安全仍然是脆弱的。 大臣本就累的气喘,现在更是紧张地流汗。他的生命当然也是脆弱的,尤其是这位喜怒无常的君主面前。他现在感到宁可活在“伪太子”时期,那时安心做自己事的人活得不错。 按下这样的危险念头,枢机大臣禀报道:“唐三……要来了。” “唐三……”雪崩无法抑制地瘫倒在椅子上。 枢机大臣紧张地不敢说话。 但沉默也不是办法,于是他用公务腔调说道:“似乎是恢复了……” 雪崩不管他在说什么,径自喃喃道:“他可是说过,两大帝国不能交战……” “陛下不必担心,”枢机进言道,“依我看,他对战争,也不是那么反对……” “他不顾人死活,当然不关心是不是战争!”雪崩愤愤道,“但是对于自己的话有没有被遵守,他难道不关心吗?” “……”大臣顿时警醒过来。 如果用自己对皇上的揣摩,来考虑陛下对唐三的揣摩…… 他这下子算是懂了。 何况,自己无论如何只是个臣子,陛下可是皇帝。自然更不能容忍有人居于自己之上。 可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办法,让陛下——一个没有多少等级的魂师——对抗一个现人神。 “所以我次次强调速战速决,”雪崩继续喃喃自语,闭目思索;片刻之后,他忽然跃起,道:“先迎接唐三——帝师——要毕恭毕敬!” 枢机领命出去了。 “陛下也不过如此……”他心里想着,一阵暗爽;年来在枢机处侍从皇帝,如同老鼠见猫般,现在见到了皇帝自己害怕的样儿,解气感油然而生。 雪崩重新坐好的时候,心里的念头是:“这个枢机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