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动身前往棱冰湾,洛伦佐便感到一阵压力,更不要说接下来的寂海之行了。
“我们的国王如何?”
海博德长呼了一口气,和国王相处,难免有所压抑。
“机警的不像个维京人,我觉得他和亚瑟他们一定很合的来。”洛伦佐说。
“你觉得维京人该是什么样子?粗鲁莽撞,像个傻子一样地为奥丁神献上生命?”海博德笑了笑,“好吧,大多数维京人确实是这样。”
“陛下很擅长利用别人对维京人的印象,有一次他久攻一处阵地不下,最后决定和对方生死决斗,他赢了对方就会投降,他要是战死,我们就会撤军。”
“结果呢?”
“结果?结果他确实开始了生死决斗,但他的匕首上涂了毒,轻而易举地击杀了对方。”
海博德看着洛伦佐略微吃惊地表情说道。
“荣耀是留给死人的,真正的当权者,需要的只是结果。”
“这次对外战争只是个开始,为了利益领主们会争先恐后地派兵,但战争不是这么容易打赢的,他们会被拖入旋涡之中,不断削减着自身的力量,哪怕战争胜利后,领主们也会元气大伤,而这便是维京诸国开始统一的前兆。
领主们会一个接着一个地死掉,直到只剩下国王。”
“看起来维京诸国的内战从未停止。”
洛伦佐为这样嗜血的想法感到敬畏,走到了酒桶旁,为自己和海博德填满了酒水。
“当然,从未停止,不过这些和我们无关,我们现在只要在意寂海的行动就好,这一切都是后话了。”
海博德起身接过递过来的酒杯,和洛伦佐的酒杯轻轻地碰了一下。
“不过你看起来很担忧,洛伦佐,你是在害怕什么吗?”
他能看到洛伦佐眼眸下藏着的情绪,灰蓝的眼瞳里泛起涟漪。洛伦佐摇了摇头,让海博德不用担心。
“没什么,只是在考虑一些事情,一些很复杂的事。”洛伦佐再度提起了刚刚的对话,“神话原本的面貌究竟是什么呢?”
“海博德,如果按照他的想法,是否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那么一个叫做奥丁的人,他做了很多的事情,这些事情被人们记下、传唱,到最后被曲解成了我们现在所了解的神话。”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就像缥缈的回音。
海博德的表情僵住了,从小就信奉奥丁神的他,即使是现在也很难完全地跳出信仰的笼罩,来去思考一些事。
“我不知道,但听起来……很不可思议。”
“没什么不可思议的,你难道还没发现吗?”
洛伦佐缓慢地后退,站在了离海博德不远的地方,他慢慢地张开了双手。
“海博德,你眼前正站着一位‘伪神’啊。”
炽白的焰火在洛伦佐的手中升起,不仅如此,在秘血的苏醒下,他的眼瞳也变得炽白、森严,致密的鳞甲沿着他的脖颈覆盖,映射着辉光。
无名的威严就此释放,仿佛数不清无形的大手抓住了海博德,令他不由地产生了敬畏与恐惧的情绪。
光芒刺目,犹如降世的神明。
“看着我,海博德,想一想,假如在很多年前,在这片被冻结的苦寒之地上,一个认知只限于这片土地的维京人,看到我这样的存在,他会怎么想?”
洛伦佐注视着手中的净焰,火光夺去了所有的视线。
“他会觉得我是人,还是将我视为神呢?”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海博德什么话都说不出,费力地喘息着。
“要知道人类的认知是有局限的,就像现在习以为常的铁甲船与火炮,如果它们出现在几百年前,那时的人们恐怕会惊恐地跪服吧,视其为神的仆从,冠以各种神圣的词汇。
可我们都清楚,这些东西并不神圣,它们只是冰冷的钢铁而已,产自燃烧的工业。”
海博德僵硬地点着头,他明白洛伦佐的意思,也因知晓这样亵渎的信息而感到惊恐,当神性被抹除时,留下的只有残酷的现实。
“要知道,妖魔存在的历史,远超我们的想象,远超我们历史认知的局限。”
缄默者,世界尽头,妖魔,侵蚀,升华……
一个又一个词汇在脑海里跳动,洛伦佐闭上了眼,焰火也在这一刻熄灭,当他再次睁眼时,他又变回了常人,露出了让海博德不禁感到心寒的笑容。
洛伦佐在微笑,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海博德很难想象洛伦佐此刻的心情,他为什么会如此轻松地露出这样的笑容,难道说洛伦佐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吗?如果按照洛伦佐这样的举例……
那么奥丁神究竟是什么呢?所谓的英灵殿又究竟是什么?
他们究竟是诸神,还是恶魔呢?
维京人们所向往的死后圣殿,是否又是一个谎言呢?
【厮杀、死去,在第二天清晨时苏醒,再度投入这样的轮回。】
【这不是英灵殿,这是真正的地狱。】
伊瓦尔的声音在脑海里回响,进一步击溃着海博德的认知,他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手腕微微颤抖,用力地喝了一大口酒,好让酒精麻痹自己的神经。
“别紧张,海博德,如果这样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这个世界上便不存在所谓的‘神’,即使有被冠以为‘神’的东西,那么它只要会流血,就会被杀死。”
洛伦佐也坐了下来,他发自真心地喜悦着,举起酒杯,再度和海博德碰了一下。
只可惜自己现在身处于维京诸国,不然洛伦佐真想找梅林好好聊聊这些新的猜想,理性每进一步,愚昧的神圣便向后退一步,直到它们无路可退。
“奥丁神……”
洛伦佐低声呢喃着,脑海里构思出神明的容貌。
祂身披着斗篷,浑身被银白的盔甲覆盖,手中握着冰冷的长矛,慢步在雪尘漫天的冻土之上。
“或许,先驱真的是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