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火与风暴交织着,转眼间炽白的风暴便袭卷了这片土地,林立的尖碑稳固于风暴之中,冷漠地注视着这延续数个世纪的纷争。
洛伦佐已经观测不到先驱与艾德伦的踪迹了,他只能感到一阵又一阵暴戾的侵蚀释放,隐约间能听到崩裂的剑鸣。
华生也呆立在了原地,她倒不是因先驱与艾德伦的交战而发愣,也不是因过往的故事被揭露而思考。
她听到了。
华生明确地相信,她听到了。
“向下……”
模糊的声音在黑天使内部回荡,带着嘈杂的电流声。
“向……下……”
原罪甲胄是携带电子通讯设备的,但由于侵蚀的原因,这些设备大多会在进入战斗后瘫痪失灵,通讯会被干扰,只剩下刺耳的噪音,所以无论是华生,还是洛伦佐,都没有过于在意这种东西,只要侵蚀还存在,这种设备便永远有着极大的限制。
可现在,在这高强度的侵蚀下,一道讯息经过狂风骤雨的击打,艰难地抵达了这里,发出模糊的指令。
这简直称得上奇迹。
仿佛有幽魂在通过这个与华生对话一样,它穿越了漫长的岁月,不断地、反复地诉说着。
“向下……”
华生看向了身下的黑暗,尖碑们根部的深处。
“是你们吗?”
华生轻声道。
先驱与艾德伦都是趋近于不可言述者的存在,升腾的力量甚至可以短暂地压制住逆模因的影响,将力量释放到最大。
华生做出决定,黑天使当即扑了过来,将几人紧紧地抓住,钩索钉入冰面之下,以防自己被这风暴吞噬,身影剧烈地摇晃着,他们就像随风而逝的浮叶,拼尽全力挣扎着。
旧时代的人类寻找到了升华之道,他们祈求着更为伟大的力量,他们也确实成功了,但这条道路的尽头,却是令人不知所措的答案。
权能·加百列·便是凭证,走上升华之路的单程票。
洛伦佐以此挖掘出了更多可怖的力量,但同样的,他也在趋近于这些怪物,而那些没有得到凭证的人类,则无法承载不可言述者的梦呓,被蕴含疯狂的“信息”压垮,变成嗜血的怪物。
他们追逐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这一切根源的答案。
洛伦佐有过心理准备,但真的面对这一切时,他还是感到惊慌与无措。
四周的温度在节节攀升,这是来自艾德伦的压力,在意识到先驱的存在后,他直接引爆了力量,炽热的高温裹挟着风暴挺进着。
黑天使的身影开始了剧烈的摇晃,这种局势下,他们根本没有加入战场的能力,钩索脱落,高温在将冰层融化,洛伦佐能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身下坚固的冰面变得脆弱,崩塌。
“这是神吗?”
疫医目睹着这般光景,忍不住低声道。
他是名理智的医生,理智的学者,但在听完先驱的讲述,感受到这疯狂的力量后,疫医不禁怀疑着。
如果这都算不上神明,那又有什么算的上神明呢?
先驱尽可能地用合理的解释来形容这更为伟大的存在,但真的面对它时,少有人会坚定着内心,不去敬畏它的存在。
“这不是神!疫医!”洛伦佐在这时大吼着,“哪怕它真的是神,那也是可以杀死的神!不要敬畏它!”
他们有想过在世界尽头中,找到所谓的神明,可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神会是这般的模样。
“不要敬畏它!疫医!”
洛伦佐大吼着,他质疑着神明。
“神不过是强大到难以理解的存在而已!它不值得敬畏与信仰!”
疫医深呼吸,混沌的眼瞳逐渐有了几分清醒,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破口大骂。
“先驱才是他妈的疯子!他想把不可言述者放出来!”
疫医的叫骂声有些颤抖,鼓起勇气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在面对此世极恶之时。
先前疫医还满不在乎所谓的万物终末,但在感受到先驱的力量后,他隐约地见识到了那绝望的一幕,瞬息间的冲击几乎将他杀死。
仿佛有无数的尖刀重击在你心灵的伤口处,将黑暗弥漫满每一寸土地,缓慢揉捏着你的人性与思维,直到将它揉搓成歪曲畸变的形状。
当然,最令疫医战栗的是先驱的疯狂。
疫医很清楚升华这样的“变态发育”意味着什么,从蝌蚪变成青蛙,从青虫变成蝴蝶。
先驱将抛弃所有的人性,沦为更为伟大的存在,在不可言述者面对,人类的自我意识、智慧、伦理道德、荣耀与功绩等等,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它而言都是虚无的,是升华之路上错误的歧路。
先驱这样的升华,与其说是抛弃一切束缚,升格为不可言述者的一部分,倒不如说,他这是一场疯狂的自杀。
这是抹除自己一切意义的自裁。
“妈的!要死一个人去死啊!非得带上我们做什么!”
疫医继续大吼着,他确实在追逐着答案,可意识到答案是这样时,他还是觉得荒唐与恐惧。
鼓起勇气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疫医甘愿为真理而死,但他不想沦为这样扭曲的怪物,虽然从自然科学的角度来看,这是远比人类高级且伟大的存在。
可疫医……可疫医就是有那么一丝的不忍。
对真理的追逐与自身仅有的人性冲突着,纠结着。
如果轻易地否定自己的一切,变成更为伟大的存在……
疫医思索着,眼前闪过了那些泛黄的笔记,那些被他交由给塞琉的笔记。
如果这样否定一切,那么自己所做的这些努力,记载的这些知识,等等诸多的一切,届时还有什么意义可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