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的光未能从海平面的尽头升起,白潮号被暴风雨追上了,磅礴的大雨与雷霆,盘旋在这片海域之上。
明明已经是白天了,可天地间还是灰蒙蒙的一切,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旧敦灵一般。
不过船上的人并不惊慌,舞厅内演奏着曲目,人们举着酒杯在餐厅间穿行,庆祝着新的一天,仿佛无论外界如何变化,也无法阻止船内的狂欢。
洛伦佐不知何时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从华生的【间隙】中离开,再度回到了这里,这白潮号上。
目光透过窗户,望向那在大雨下、逐渐沸腾的海洋。
“你现在在哪里?华生。”洛伦佐问。
“我就在这。”
声音从耳边响起,无形的存在如同幽魂般漂浮在洛伦佐的身边,洛伦佐看不到她,但他却能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
“你清楚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吗?”
华生走到了洛伦佐的身后,洛伦佐能感受到一双冰冷的手掌正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说到底,劳伦斯是否真的死去并不重要,死去了一个劳伦斯,总会有第二个劳伦斯出现。”
洛伦佐回忆着那张漆黑的面具,深邃的黑暗里有灼目的光在沸腾。
“我要摧毁的是所有妄图滥用秘血的家伙,甚至说摧毁秘血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踪迹,将人类与黑暗彻底隔绝开来。”
洛伦佐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没有人能告诉他这一切,他只能自己去尝试,然后自己去承担这一切的恶果。
人类接触黑暗,从而被邪异的妖魔发现,如果说洛伦佐能铸就一道隔绝一切的城墙,是否能就此保护所有人呢?
他就像牧羊人,建立牢固的围栏,将羔羊们保护在其中,避免被豺狼们吞食。
“华生,你在哪?”
洛伦佐又问道。
“我就在这。”
华生再次重复着,她此刻是虚无的存在,没有实体,故此洛伦佐只能感受到她,视觉却看不见,她以为洛伦佐是在找自己,可洛伦佐却摇了摇头。
“现在被你支配的实体,在哪里。”
华生沉默了下来。
虚无的实体需要一个载体,洛伦佐的【间隙】里有着华生留下的信标,故此她能跨越漫长的距离来到洛伦佐的身边,可她终要回去的。
“你沉默了,不想告诉我吗?还是说你在做一些糟糕的事,一些不想让我知道的事?”洛伦佐继续追问着。
没有声音回答,如果不是洛伦佐还能感受到华生的存在,不然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像精神病的人自言自语。
实际上也差不多。
“我在做出一个新的尝试,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华生终于开口了。
“一次极为冒险的试探吗?”
洛伦佐问,他很清楚,华生的情境远比自己危险,她比自己还要深入黑暗,去触及那【边界】。
“是的,正教的目的你也清楚了,如果他们真的成功……”
“我不会让他们成功的。”
洛伦佐否定道。
声音有些犹豫,华生继续说道。
“我们要做好最糟的打算,洛伦佐,你也很清楚的是吧,这世界上没有绝对的恶与善,只是一片浑浊的灰色,”华生说,“说到底,我们都是恶人,无可救药的恶人。”
“所以你现在是在做所谓的后备计划吗?”洛伦佐问。
这一次没有人回答他,窗户不知道被谁打开了,冷冽的风携带雨水涌进了室内,窗帘剧烈地摆动了起来。
华生离开了。
在那遥远的土地之上,男人缓缓地从长椅上站了起来,他看起来是一位旅人,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揉了揉头,试着舒缓痛感,长距离的【间隙】穿梭,多少会带来些许的负担。
有虔诚的声音在祷告着,是信徒们,他们一重接着一重,汇聚成神圣的浪潮,街头的角落里布满红烛,温和的光映照着神像。
华生熟悉眼前的景色,隔了这么久再次回到这里,她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也曾经在这样的街头里回荡,和朋友们讨论着一些不值一提的事,那时的时光还很美好,一切都是温暖的颜色……
不过现在还不是怀念的时候,她控制着男人的躯体,抬起了头,看向了那重重建筑之后模糊的虚影。
那是一座宏伟的教堂,宛如山峦一般。
轰鸣的钟声响起,华生朝着圣纳洛大教堂走去,她有很多事想亲自问一问那位新教皇。
就比如他为什么会被缄默者盯上,他真的越过了【边界】吗?
还有……面具之下的他,究竟是谁?
……
洛伦佐推开了房门,在出门前,他用力地揉了揉脸,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别那么压抑。
说到底这些事情其他人还不清楚,洛伦佐没必要给他们施加那么多的压力。
走进客厅,洛伦佐的脚步停住了。
只见艾琳正坐在沙发上,她清醒了过来,不过头上倒多了一圈的绷带,洛伦佐记得他离开时,她的头上还没有伤。
“严刑拷打?”
洛伦佐狐疑地问道。
“怎么可能啊!她自己摔的啊!”
一旁的红隼大声解释着。
这么短的时间里他已经不知道解释多少次了,在几个小时前,艾琳苏醒,然后又摔倒了下去,紧接着红隼喊船医。
在这之后一旁的伊芙赶了过来。
“你揍的?”伊芙问。
在伊芙的眼里,红隼很有嫌疑,毕竟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红隼也算是被人玩弄了感情,做出什么奇怪的事,伊芙也不意外。
红隼解释说她是自己摔的,可伊芙看着昏迷的艾琳,怎么也不觉得红隼讲了真话。
然后,海博德从走廊巡逻回来后红隼又解释了一遍。
船医来了之后,红隼又解释了一遍。
接着是现在。
其实红隼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解释这些,大概是他不希望被别人认做是奇怪的家伙?可自从加入净除机关起,对于这样异样的目光,他早就不在乎了。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又不知所措了起来。
“是我自己摔的,别再戏弄月亮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