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兴坐于塌上,身体略略倾斜,向身边一个面容清矍的中年人道:“刘盆子来了援军,更加兵强马壮,田先生,你可有什么退敌之策?”
那中年人道:“贼兵不足为虑,蔡公只须固守不动,足可退敌。”
“唉,早知刘盆子兵这么少,便该听先生的话,趁着张丁大军出击,袭夺了石里坞,如今大坞已被他们占住,再想夺回来可就难了!”
“蔡公不必着急,这大坞终究还是姓蔡。”
“哦?这话怎么说?”
“赤眉贼向来不据城池,不事稼穑,四处掠食为生,几十万人自青州至此,从未在哪一处停留,我料其在关中亦是如此,少则半载,多则一载,必然要走,蔡公想想,他们连那些繁华的大郡都不守,如何肯守这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坞堡?蔡公如今聚众数千,倚靠坚城,即便有数万大军亦难破之,何惧区区数千兵马?只须守上一时,敌军必退,石里坞还不是您的囊中之物?”
蔡兴哈哈大笑,“但愿如先生所言!”
蔡兴现在是服了田先生了,当年他怕自己势孤,想要连结张丁,互为犄角,田先生劝他莫要引狼入室,蔡兴不听,果然被鸠占鹊巢,丢掉了经营多年的石里坞。
自那之后,蔡兴虽然不满张丁,但张丁势力远超于他,又有朱鲔撑腰,他也只能表面上屈从于他,虚与委蛇。
张丁和刘盆子大战,田先生劝他趁着张丁精兵尽出,袭取石里坞,蔡兴胆怯没敢动,坚持要坐山观虎斗,等到羽林军以三百人奇袭得手,蔡兴后悔莫及。
虽然当晚他终于壮着胆子夜袭了石里坞,并且险些得手,可运气实在是太差,正好碰到了忠于职守的王虎,功亏一篑。
蔡兴只好认命地在东坞眯着,不过他学乖了一点,就是以后要多听田先生的话。
世上的事就是这样,蔡兴觉得自己眯着已经很委屈,别人可连眯都不想让你眯了。赤眉军打上门来了。
诸葛稚连大营都没扎,直接就杀过来了,以他的想法,小皇帝带一群娃娃兵就能两千破一万,占据了大坞,堂堂卫士营一千打不了这座小小的坞堡?那不是笑话吗?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笑话还真就在现实中上演了。对方不仅没像他想的那样毫无还手之力,而且这手还得还挺重。虽然是一些普通的青壮,可是守城却很有章法,居高临下,弓弩齐发,硬是把号称精兵的卫士营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
攻了半天,卫士营伤亡百人,受阻于东坞的墙头。
诸葛稚虽然心眼不太灵光,可怎么也是个打仗的老手,知道第一波攻势不利,士气受挫,不能再攻了。
他下令撤退休整,先恢复长途奔波的体力,准备明日再战。
可到了第二天,还没等他点齐人马,已经听到东坞杀声震天,王二楞子带着泰山营抢先攻城去了,诸葛稚冷笑一声,心道王二楞子平时吹得山响,这次也让他尝尝苦头。
王二楞子确实是苦不堪言。
对方改变了和卫士营对阵时单纯防守的打法,而是时不时地出坞偷袭,偷袭的都是小股部队,一二百人,每次都是从王二楞子背后出乎意料地杀出,射几波箭,喊杀一阵,等他掉转头回去迎战时,那些人转身就跑。
这些人熟悉本地地形,东钻西钻,跑着跑着就没了影子,王二楞子忙活半天,一个人也追不上。等他掉头再去攻城,背后又来人了,就这样来来回回,王二楞子前后奔波,被折腾得死去活来。
诸葛稚和王二楞子本来互相不服,都想独自拿下东坞显显自己的本事,无奈形势比人强,两个人各经历了一番痛苦折磨之后,终于不情不愿地走到一起,开始联合进攻了。
并没有什么安排好的战术,两伙人马互不统属,王二楞子集中兵力在东面,诸葛稚在西面,各攻一头,另有百余名骑兵往来游弋,保护侧后。
这次进攻的力度比前两天大了许多,战斗在每一寸城墙上展开,王二楞子的手已经扒上了城头,可惜几柄刀接着砍了过来,吓得他赶紧缩手,从墙上掉了下来,砸晕了已方一名士兵,所幸自己毫发无伤。
随后常见的节目又上演了一遍,赤眉军始终无法突破城墙,一直攻到中午,将士们又热又累又饥饿,实在是打不动了,只好暂时收兵休战。
离破城期限只余半日,诸葛稚有一种绝望的感觉。原来他见皇帝以两千娃娃兵打败了一万坞兵,感觉这石里坞的强盗都是弱鸡,凭他卫士营精锐,定可一战而胜,可没想到东坞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坞兵虽不是正规军,却有组织有配合,训练有素,守城的器具准备也很充分。这种大小的坞壁,有几千训练有素的守卫,只要坞中不闹粮荒,守上一年半载都没有问题。
没料到蔡兴竟是个用兵高手,这下麻烦大了。
本来想借此事给小皇帝个下马威,让他俯首听命,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俯首听命的很可能是他诸葛稚,谁让他当着大家的面把话说得那么满了?
将士们都卸了甲胄,靠在阴凉处歇息,有军士生火造饭,准备饭后再来一次最后的总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