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举杯道:“请!”一饮而尽。
马援也随之将一杯酒灌了下去,忽然他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小皇帝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瞪着马援,等着看他和那些初次喝到高度酒的人一样,皱着眉头,咧着嘴,将口中酒一口喷出来。
没料到马援只是停了一下,然后头微微一低,将嘴里的酒强咽了下去,之后他张开嘴,长长地哈了口气,说道:“陛下,这酒实在是好酒!”
刘钰简直有点佩服他了,喝惯了几度的黄酒,毫无心理准备地来这么一杯六十度白酒,竟然能保持不失态,看来马援是真正的酒鬼。
两人又对饮了几杯,马援对高度酒赞不绝口。
酒至半酣,刘钰道:“马卿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试言之。”
马援说道:“成家天子公孙述,居巴蜀富饶之地,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刘钰道:“公孙述偏居一隅,妄自尊大,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马援点了点头,皇帝的看法与他相同,公孙述只是他丢出来试探刘钰的,没想到建世小皇帝虽未见过公孙述,却对他判断如此精准。
小皇帝为自己倒了杯酒,呷了一口,缓缓说道:“公孙述不过是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
他说话声音虽然不大,却低沉有力,显示出无比的自信,让人毫不怀疑他能够做到。
马援道:“陇西隗氏,礼贤下士,豪杰归之,刑政修举,兵甲富盛,可为英雄?”
刘钰道:“隗嚣多疑,有好士之雅而无察言之明。更始入关,君臣贪暴,虽居庙堂,不改盗贼习性,败亡之势,匹夫皆知,而隗嚣不听方望之言,竟举郡而降,束手称臣,陷诸父于死地,仅以身免。如此不辨良言,不识时务,怎称英雄?”
说得马援暗暗点头,隗嚣当年起兵之时,势力比如今强得多,不仅坐拥天水郡,而且派兵攻占了河西五郡以及安定、陇西、武都等郡。
当时他的势力足可争雄天下,却不听军师方望的劝告,凭更始帝刘玄的一纸诏书,就放弃了偌大的基业,俯首称臣。后来更是举报自己的叔父谋反,害他们被更始帝诛杀,自己落得单枪匹马狼狈逃出长安。
如今河西五郡已在窦融的掌控之下,隗嚣只占据两郡之地,腹心处还有刘茂和孙易这两颗钉子,形势比从前大大不如,隗嚣此时已是英雄气短了。
马援又道:“刘永、张步、秦丰、延岑等人,可称英雄?”
刘钰抚掌大笑,“此等碌碌小人,何足挂齿!”
马援道:“铜马帝刘秀,起自匹庶,发迹于昆阳,以数千屠百万,单骑入河北,取赵、魏,鞭笞群盗,可为英雄?”
刘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说道:“若无朕,则刘秀可为天下第一大英雄!”
言外之意,有了他刘钰,刘秀便只能屈居第二了。
刘钰道:“刘秀有帝王之才,却无帝王之志。他处事谨慎,性情柔和,若无其兄刘縯,断不会举事兴兵,恐怕此时仍在南阳种田。其人行事深思熟虑,未免显得胆小,但至绝境时却又敢于行事,显得胆大之极,因为他能看清形势,知道除殊死一搏之外,别无他法。刘秀虽有领军之才,然昆阳之战,王邑手下有四十万大军,若不自乱,数千人焉能撼动?此乃天灭王莽,刘秀适逢其会。等到更始帝杀了刘縯,视刘秀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时天下之大,无其容身之地,刘秀被逼无奈,只得奋起一搏,遂有河北燕赵之地。朕也知刘秀是个英雄,不过三年时间,以一个乡野农夫,到如今割据一方,争霸天下,着实走了此时运。可是,如今他的好运气已到头了。”
“为什么?”
“因为有了朕!”刘钰昂首道:“刘秀挟定河内、河东之余威,令邓禹挥兵渡河,意在长安,令吴汉率军二十万,围攻洛阳。他是想一举夺取东西两都,定鼎天下。然自朕去年六月登基为帝,九月入长安,十月逐邓禹、败吴汉、得洛阳,刘秀之谋皆不成。如今两都尽在朕的手中。朕出身牛吏,孑然一身,无根无凭,凭一已之力,不到一年,尽得赤眉之军,数郡之地,更有长安帝王之基。马卿,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马援恭敬地道:“臣不知,愿陛下教我。”
刘钰道:“因为朕得天之佑,当有天下。先祖托梦,授朕韬略。从此之后,天下尽在朕之胸中,大事尽在朕之掌握。”
马援默然无语,心中暗想,又是这一套,又是吹自己得天之佑。可是仔细想想,这个小皇帝的崛起还真是如有神助,他一个放牛娃,突然横空出世,不到一年时间,收编了数十万赤眉军,平定三辅,略定诸郡,在河东和洛阳两地让刘秀吃憋。他干下这么一番大事业,要说没有天佑,怎么解释?
想来想去,刘钰说的都是事实,没有一句在吹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