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大兰借走的历书,他们春节后头一天来学字就还他了,他也没问他们有没有从里面学到什么新的字,还是后来三山在他教他以为不曾教过的字时,说他学过了,他才反应过来。当时他以为是自己记错了,事后想想,那应该是大兰教的字,她竟然能猜出历书上某个字是什么意思,也是个聪慧的。
开始教医书上的字后,他也在看她有什么反应,他不确定她想让弟弟们多识字到底是图什么,若是为了谋求高就,他现在教的她应当阻止。可是她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也就大胆地教下去。
大兰不知道这个时代医者的地位不高,她深受现代医生地位高的想法影响,觉得学医是个好出路,而且在这个医疗不发达的时代,就算当不成大夫,他们懂点医术也是有好处的,最不济将来家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们不用慌。
虽说她嘴上说王九败家,但心里却认定王九是个好人,他这是想着法子补贴她家呢。她也就想着法子还回去,除了替他做菜时不多拿他的好处之外,她还让家里的孩子有空帮着他做点杂事,也会有农活上催他几句。
不是她自夸,王九这农活做得还不如她呢,他一个大男人也不知是怎么收拾地里的,地种得稀稀拉拉的,大兰看着就替他急。他的地又离她家近,她有时看到他下地,还会让家里的孩子过去指点他一下。也是提点过后,大兰发现王九有点笨手笨脚的,干活总是会出错。
“你这是生错了人家呀,应该生在大门大户里衣来伸来饭来张口才对。”大兰有次调侃道。
王九抬眼看了他一眼,继续他一惯的沉默,大兰却还是察觉到些许不同。她想到了陆少封,想到了瑾卿这个名字,想到了王九的言谈举止,得出了一个她觉得自己可能被以前看过的小说深深影响才有的结果——王九有身份。
这不能吧?王九不是一直就在村里吗?总不是中间被人调包了。细想想,这也不是不可能,可能真正的王九跟他叔叔走了,现在的王九是知道两人不会回来才顶替了王九的身份安心呆在北坡村的人。
王九不会是坏人吧?她和几个孩子是不是有危险?大兰心下有些不安,很快她又打消了念头。陆少封也认得王九,既然是官府认得的人,总不可能是什么坏人。
大兰知道各朝各代的吏治总有一二藏污纳垢的地方,却没有把这些往陆少封和王九身上安。他们一个是她目前所认得的人中最有男神气质的人,一个是处处关照她家瞧着不好相处却有点笨拙的大夫,她总觉得这不能是坏人。
她也知道自己看人有些不太准,比如在职场,一位她觉得很好相处瞧着精明能干的姐姐其实是上司小三,她也是在快要辞职时才知道这事的。知道后她惊讶了一阵也没有想太多,每个人有自己的活法,她接受不了可以避开,没必要表露太明显的好恶,对世事的想法她只要放在心里体会参悟便好。
就算王九真的有什么身份,只要她假装不知道到底,那就是没有,照目前这么处着也没什么。
陆少封作为县令还是颇有几分样子的,春耕的时候他还会跟管农事的官吏去各村走访。不过他真的是纯走访,活都是小吏在做的,从他一身广袖长袍加一双木屐就看得出来。
他也来了北坡村,又以到时天色已晚的理由,去王九家借宿了一晚。田村长原是想请他到他家住,偏陆少封在村里转了一圈挑中了王九的宅,说这儿最清静。田村长不敢多劝一句,只担心王九不肯留人,在去敲王家的门时心下很是忐忑。
幸好王九一听沉默了片刻后还是答应了,田村长当时已经紧张地出了一头冷汗,见他一答应生怕他反悔,又一股脑儿说了下面的打算。
“我会让我婆娘领着我家孙女过来帮忙把屋子收拾好,把家里干净的被褥拿过来。还有晚饭,她也会做好端过来的,有酒有肉还焖了米饭,你和县令大人晚上多吃点。”
“田村长也了一块儿来吃吧。”王九干巴巴地说,心下实在不喜欢家里有那么多人。
田村长其实也是这个意思,他就怕王九这个闷葫芦不会陪席生生得罪了县令。
偏陆少封不懂他的苦心,颇为体贴地说:“田村长也忙了一天,还是回家多休息,我吃好饭也就歇下了,不必人作陪。”
田村长一听只得作罢,告辞前他本来想拉着王九叮嘱一番,偏陆少封假装对院中晒着的草药好奇,拉着王九问这问那的,让他都没机会单独跟王九说话。见王九答得有一搭没一搭的,田村长心存忐忑,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陆少封等他一走,不禁爽声大笑。
“瞧瞧,这是怕你不会待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