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腊月,刺骨的北风吹得酒旗猎猎作响,房陵县虽说在江南,每到这个季节都会下起鹅毛大雪,今年更是千里冰封。
按理说,这种鬼天气,这间偏僻荒野的酒家应该很少有人问津才是,可是此刻,这里却挤满了人,不为别的,就为了听铁嘴张三讲讲最近发生的江湖轶事。
据说这铁嘴张三,走遍大江南北,专门收集江湖人士的奇闻,见识广博,又因大胆敢言,对英雄好汉,正人君子,固然是赞不绝口,说的酣畅淋漓;对卑鄙小人,元恶巨憝,更是痛斥的面目全非,让人不得不拍案叫绝。
因此得了“铁嘴”的诨号,而江湖人士却更愿意尊称他为“江湖太史公”,而他本人却不敢领受,就因为他有自知之明,他虽然对江湖事见多识广,然而他武艺平庸之极,因此不敢自称江湖人士。
饶是如此,但此人极精易容之术,故而给自己取了个雅号,叫作“百变郎君”,然而却鲜为人知,因为他在不同地方说书,展现的形象不尽相同,或男或女,或老或少,或俊或丑,或妍或媸。
他因为这张铁嘴,人缘极广,而结怨更多,或许精于易容,也是他迄今仍能在江湖上行走的原因。
只听他手中两片青竹牙板叮咚一响,这个身穿破布长袍,扎着茅草发髻,自称是铁嘴张三的中年男子正要开口说书。顿时间,掌声雷动,大家都期盼着能从他口中听到最近发生的江湖大事。
没想到等到掌声平静下来,却听这人说道:“江湖蓬徙数十载,纷争只在人心中;天下初定风波起,只因武氏乱唐宫。列位看官,今日铁嘴张三,就来说说武氏乱唐的一段缘起……”
此语一出,台下顿时一阵唏嘘,很显然这些草莽之人对于政事丝毫不敢兴趣,当时就有几个人正要离座而起,但冲着铁嘴张三的名头,在旁人的劝说下才勉强留下。
就在这时候,一个青袍男子霍地站起,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素闻铁嘴张三以善谈江湖奇闻享誉当世,何以到了房陵,却说起时政起来,是不是认为房陵是个弹丸之地,荒野之乡,出不了英雄好汉呢?”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俱都愤愤不平,数百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铁嘴张三,似乎不给个合理的解释便不肯罢休似的。
铁嘴张三见状,仰天打个哈哈,随即凝重地说道:“世事风云变幻,江湖纷争不休,说到底还不是当政者好事多为,所谓官扰民乱,江湖上帮派林立,各自为政,相互仇杀,不服朝廷管束。
小者啸聚山林,大者结成义军。若是朝政修明,令行禁止,人人丰衣足食,匪盗从何而生,江湖上哪有这许多你争我夺,刀光血影。
要说我铁嘴张三有地域狭见,更是笑谈,自古英雄,不问出身,三皇五帝,尧舜禹汤,还不是大多出身乡野。因此这位仁兄所疑,自当不攻自破。更何况废太子李贤,现今蛰居房陵,因此说房陵藏龙卧虎,也并非虚言。原想在下到了此地,不谈时政,不契人心,怎知会生此误会。”说完,长叹一声,正准备收拾物事离开。
这酒家掌柜原来因为众人慕铁嘴张三之名而来,于是大张酒席,好酒好肉都预备好了,只等他开始说书,就立马端上来伺候着。他这一走,也不知要过多久才能赚到这么多银子。
做他这行的,接待的人多了,自然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立马过来打圆场道:“小人也不懂什么大道理,对当朝政事更是一窍不通。但小人知道,无论是吃什么菜,喝什么酒,要是老是那么一种,多好的酒菜都会吃腻。大家听说书也是一样,要是老是听一种故事,有什么趣味,其实换换口味也是好的。”
众人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俱都大笑起来,那少年又抢先道:“吴掌柜,谁不知道你是我们这一代出了名的铁公鸡,平时对客人收账一文钱都不能少,嫌贫爱富,见了有钱的主,便满面堆欢,对待贫苦的客人,便冷言冷语。
所以平日里除了外地的过往客商,乡亲们哪一个来你这破店的。你想留住张铁嘴,无非是为了赚几个铜板罢了,这会儿还编排这许多好听的言语干什么,我们留不留下,是看在张铁嘴的面子,要在平日,你就是八抬大轿请我们光顾,我们也是不会来的。”
吴掌柜听了,多少有些生气,脸上阴云乍现乍散,立马赔笑道:“各位听的高兴,吃的高兴,我赚钱也高兴,两全其美,有何不可。再说,作生意的也不容易,有几个不爱钱的。”
转而对又对铁嘴张三笑道:“今天难得先生莅临,小店蓬荜生辉,荣幸之至,先生今天吃饭住店都免费。”
说完又挽留了几句,铁嘴张三见此情形,盛情难却,而大家再没有离场的意思,于是重又回到了台上。
只听铁嘴张三继续讲道:“话说太宗皇帝践祚初年,民间盛传,‘唐三世后,武主乱唐。’谣言不胫而走,不久传到朝堂之上。
太宗皇帝乍听之下,颇为惊骇,立即诏精通易理,深研术数的国士李淳风推算大唐国运。李淳风告知太宗皇帝,民间所传,恐非空穴来风,很可能会应验。唐太宗这一惊非同小可,再问李淳风详细端倪,李淳风不愿再泄天机,便推说详情不得而知。
太宗皇帝便以为所谓武主乱唐,定是姓名中包含‘武’字的臣子,于是立即诏吏部送来百官名册,凡名字中含有‘武’字的人,无论是大权在握,亦或是羽翼尚未丰满,官职卑微者,皆以欲加之罪,横加屠戮,一时间满朝文武无不为之战栗惊悚。”
那青衣少年听到这里,不禁问道:“太宗皇帝此举未免殃及无辜,也不知后来有没有将此祸胎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