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的计策其实很简单,派人过河,挖断黄河南岸大堤。
简单,有效。
可这个办法却是让袁绍头皮发麻。
袁绍有野心不假,而且他的性格也与“妇人之仁”几个字扯不上关系,纵兵劫掠百姓的事情都干过,寻常几个无辜死伤,袁绍根本不会在意。
从本质上来讲,袁绍的目的是坐天下,而不是祸害天下,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天下太平。
但许攸的计策实在太毒了,黄河大堤一挖,的确能让李易几年回缓过劲儿来,甚是可能直接要了李易的性命,但这么做的代价真的太大了。
那可是黄河,一旦决堤,李易死不死不知道,沿岸的上百万百姓肯定都会遭殃,千万亩良田也将成为泽国!
以李易的仁义名声,发生这样的惨事,他不可能放着受灾的百姓不管,而只要李易管,这个包袱就足够压着李易几年没有精力北上。
可是,真这么做的话,袁绍自己也完了。
这年头的人都有些迷信,就算不迷信,也会本能的敬畏天地,袁绍觉得自己要是做了那么丧尽天良的事情,根本就是自绝于天下,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即便没了李易,他的宏图霸业也很难成功,甚至还会留下千古骂名。
不过,许攸递上册子的时候似乎就想到了袁绍会犹豫,在后面附言劝说,如今大势已在李易那边,且双方实力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袁绍唯有如此放手一搏,才有胜算,否则他日李易北上,河北文武只能引颈待戮。
最后,许攸更是点出,袁绍如果实在顾忌,可以将这件事做的隐秘一些,让人祸变为天灾,一切自然就与袁绍无关了。
有那么一瞬间,袁绍真的心动了,因为许多天来,他手下那么多人没一个能帮他想到对付李易的办法,如果放任不管,恐怕最后还真得落一个悲剧。
这样的话,豁出去跟李易拼一把似乎也是可行的,反正都要死了……
纠结一阵之后,袁绍还是拿不定主意,此时在城头上独酌,既是为了祭奠青州战死之人,同时也是在思考,到底要不要不管不顾,挖断黄河大堤。
只是纠结良久,袁绍也没能得到答案。
“父亲!”
袁绍正神不守舍,忽然听到有人呼唤,转头一看,却是自己的二儿子袁熙走了过来。
袁绍心情本来就不好,看到袁熙更加不好,立即皱眉,不悦道:“我不是说了,不许有人打搅,你还过来作甚!”
因为袁谭在青州表现不佳,最近袁绍对几个儿子都很严厉,袁熙非常畏惧,看到父亲瞪眼,急忙躬身,道:“启禀父亲,非是儿子莽撞,实在是有急事从青州传回,沮军师让我速速告知父亲。”
听到是沮授让袁熙来的,袁绍皱着的眉头微微松散,问道:“何事?”
袁熙看了袁绍一眼,小心翼翼的答道:“田楷没有与李易交战,要主动撤出青州,李易也——”
“什么!”
袁绍猛的转头,打断了袁熙的话,盯着他道:“你说什么,田楷没有与李易打起来?”
袁熙小心翼翼的应道:“确实如此,刚刚传回的消息,田楷正在准备船只,要从水路返回幽州,似乎要带走不少人马。”
“这怎么可能,公孙瓒素来目中无人,怎么会将青州拱手——”
袁绍一脸的不可置信,眼中喷着怒火,公孙瓒与他交手的时候,无论强弱,态度上都是又臭又硬,哪怕明知道会吃亏,也要拖着他一起,让袁绍恶心的不行。
因此,在袁绍想来即便公孙瓒知道青州守不住,但公孙瓒也会让田楷从李易的身上咬下一块肉去。
可现在田楷居然不打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公孙瓒是认为李易要强过他袁绍不成!
袁绍越想越气,已经开始咬牙切齿。
袁熙本来是想要解释的,可看到袁绍那愤怒的样子,一时愣是没敢开口。
好在,袁绍怒归怒,脑子倒是一直清醒,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可能,忽的问道:“莫非是阎柔等人的消息传到了青州?”
袁熙赶忙点头,说道:“根据探子送来的消息,李易与田楷本来已经磨刀霍霍了,但在交战之前见了什么人,然后双方就态度大变,根据后来的一些情报得知,李易见的应当是齐周,那人是刘虞旧部,现在与阎柔在一起,一起谋划公孙瓒。”
“愚蠢,愚蠢,愚蠢!”
袁熙一说,袁绍马上就猜到了其中缘由,定然是阎柔他们想示好李易,然后找人联络了李易,一齐对公孙瓒发难,却不知中间出了什么差错,把事情办砸了。
袁绍能理解阎柔的动机,毕竟阎柔联络他,是在幽州动手,联系李易,产生影响的是青州,这一看并不冲突,反正大家的目标都是公孙瓒,为此就算袁绍知道了,也不会说阎柔什么。
可关键是那帮子人居然将原本板上钉钉的事情给办砸了,直接坑了袁绍一把。
田楷主动退出青州,就意味着李易接手青州之后不需要在战后的治理与重建上花费精力,青州这块地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对李易进行钱粮与兵员方面的补给。
袁绍本就弱了李易几分,如今李易又得了一切完好青州,双方差距更是再度拉大。
袁绍气得呼气有些不畅,他情不自禁的用力在女墙上用力锤了一圈,然后咬咬牙,看向了许攸送来的妙计。
袁绍很看重名声,想让天下所有人都说他仁义,可是,别说他这样的一方雄主,就是个老实人被逼急了都会发狂的。
看着袁绍面色不善,袁熙心里很害怕,但事情没说完,他也不敢走,又小心翼翼的从袖口中取出一张纸,道:“还有一事,是李易的人送来的,说是大将军号令,要通告天下,需要父亲配合。”
“让我配合,他是什么东西,一个乡野匹夫也敢对我号令,难道已经以为自己是天子了么!”
袁绍本就气得厉害,听了这话更是感觉气血一个劲儿的上涌,冲得他连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气急之下袁绍还开始迁怒,指着袁熙骂道:“这等事情你们不直接回绝了,还来问我作甚,难道你连这点道理也不明白!”
袁熙表情尴尬,只能如实答道:“是军师说的,此事干系有些大,不敢擅自做主,必须要有父亲亲自定夺才好。”
沮授到底是有些面子的,袁绍咽了咽唾沫,没继续骂人,一把从袁熙手中夺过那张纸,准备看看李易是不是狗嘴里吐出了象牙,但这视线落下之后,袁绍脸上的愤怒很快就被一种极为复杂的表情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