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桥最终没忍心下|药害花语夕。
他行事向以侠者仁心为本,这种通过伤害无辜者来达到自己目标的事,他做不来,也不忍去做。特别是当花语夕说出一旦大典失败要遭军法处置的时候,他便更硬不起心肠来,只得一狠心撞翻桌子,破坏了自己亲手设下的圈套。
他不敢去赌。
一旦花语夕所述成真,她和她带来那十六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要么被斩首处决,要么沦为奴婢留在军中侍候,即便从轻处置也免不了被几十军棍打得皮开肉绽——这相当于他亲手把这些鲜活的生命推入火坑。如果这种事情发生,他的灵魂可能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他同时又恨自己懦弱。
他知道朱高煦也没有错。这个计划事先是得到蓝枫和风夜菱的一致同意的,从大局出发,也的确是破坏敌人部署从而占尽先机的一招妙棋,只可惜因他的软弱无能错过。从两军相争不择手段的角度讲,在敌人的后方捣乱闹事对他们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甚至不知是否应该为此事而感到后悔。
两种截然不同的心态在他的身体里矛盾交织,以至于蓝桥走出东楼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懵然而又浑浑噩噩的状态中。
隐龙泉扬起的水雾被春夜的寒风一吹,如丝绸般盖在蓝桥的脸上,清清凉凉的,恰如他刚才来的时候一般无二,只是他的心境已生出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既不想做卑鄙小人让自己良心不安,也不想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柴。
正直?软弱?自私?无情?还是悔恨?他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灵魂的拷问,整个人陷入一种无法自拔的悲观情绪,仿佛无论怎么做都是错,无论何种结果都无法接受似的。他茫然,他纠结,他焦虑,他不知所措。
他如同行尸走肉,如同行将失去意识的醉汉,摇摇晃晃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房门。房内黑乎乎的,只有窗外淡淡的月色让他勉强能看清房中的陈设。
蓝桥进屋后反手关门,正要脱去外袍,忽然一个温香|软滑身子扑进他的怀里,那熟悉的体息让他迷醉,正是风夜菱。
“夫君回来得好晚呀。”风夜菱只穿着条单薄的睡裙,脸颊贴在蓝桥的胸膛上腻声说道,“菱儿好担心呢。”
蓝桥虽然因为内心的矛盾而感到疲惫,却仍宽慰地抚着风夜菱的背脊,柔声说道:“有什么可担心的?倒是你穿得这样少,不怕冷吗?”
“我不冷。”风夜菱在蓝桥怀里使劲摇了摇头,“事实上我还被火烧得睡不着觉呢。”
“什么火?”蓝桥不解道。
“妒火呀。”风夜菱幽幽地道,“知道自家夫君深夜和花大家这样的美女品茶论诗,有哪个女孩子能不忧心、不嫉妒呢?我虽竭力想做个明事理通人情的好妻子,却终究也是个平凡的女孩子呀,被妒火这般煎熬着,岂能不辗转反侧?”
“放心吧,我们什么也没发生的。”蓝桥轻叹口气,把今晚和花语夕的接触备细说了,从两人的诗词对答到烹制夜宵,再到他放弃下|药后内心的纠结与痛苦,事无巨细,剖尽衷肠。
风夜菱耐心听他讲完,拉着他到床边坐下道:“你可知道,在这世间的万般的负面情绪之中,哪一种最伤身呢?”
蓝桥此时大脑已经一片空白,摇头道:“不知。”
“是悔恨。”风夜菱轻轻地道,“比起妒忌、自卑、委屈、伤情等其他的负面情绪,最伤身的是悔恨。因为悔恨暗含着一种自我否定在其中,往往会追随人的一生,让人寝食难安。”
蓝桥想了想道:“有些道理。”
风夜菱抓住蓝桥的手,柔声又道:“所以人这一生若想过得快活,最紧要就是顺从本心,不要悔恨。夫君既然已做了决定不去害人,就不要再为这已经做出的决定思前想后,有时候自我怀疑的痛苦更甚于决定本身。”
蓝桥身上一震,反抓住风夜菱柔嫩的小手道:“说下去。”
风夜菱微垂臻首,低声道:“还记得我们刚逃出山底洞窟的那天吗?”
蓝桥缓声道:“当然记得,那是我们订婚的日子,那天雪霁晴空,天气真好。”
风夜菱点头道:“是呀,也正是在那一天,我向一个叫乔楮的家伙坦白了心迹。你又可曾知道,人家那时候内心的波澜?既怕你接受我以后因此轻贱我,更怕遭到拒绝后从此自尊扫地没脸见人,无论是哪种结果,都会让我伤心难过呢。可是呀,我还是勇敢地迈出了那一步,只因我不想错过,不想懊悔,更不想承担因懊悔所致可能困扰一生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