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此时身在马厩,背后只有一堵墙。
蓝桥很快领会了花语夕的意图,因这座马厩位于敌营的边缘,马厩的后墙同时也就是营寨的寨墙,只要破开这堵墙,在敌方缺乏有效高手的情况下,便可以直接逃出生天。
他再不迟疑,流光剑甩手而出,一招“清流式”,附着真气的剑锋在寨墙上破开一个一人多宽的大洞,最后又打着转飞回到蓝桥手里。
花语夕拨转马头,和蓝桥一齐伏低上身,让紫魅马从破洞跳出了寨墙。
鞑靼战士立时追了出来,有从营门,也有从墙上的破洞,
“等我一下。”蓝桥说罢离鞍而起,炮弹般投至地方阵前,使一招“浊流式”,流光剑带起周围如有实质的空气,如一道雄浑的奔洪,霎时间将最前排的十多名战士扫倒。
接着他倒飞而回,又稳稳地坐回到马背,双臂环住花语夕的纤腰:“走!”
花语夕双腿猛夹马腹,口呼一声“驾”,紫魅马立时箭一般地向前窜出。
数不清的劲箭射来,蓝桥对花语夕道一声“你御马,我挡箭”,流光剑使出“霞满东方”,组成一张水泼不进的细密剑网,将箭支尽数拨开。
最前排的鞑靼战士因被蓝桥扫倒,后面的人想再追,不得不先绕过他们,等他们找到骑上自己的战马,蓝桥和花语夕二人一骑,早已绝尘而去。
他们和凌羽飞风夜菱在昨晚的疏林内会合,风夜菱见二人无恙,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狠狠瞪了花语夕一眼,嗔道:“下次再敢这样,我打断你的腿。”
“夫人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花语夕笑嘻嘻地躲到蓝桥身后,“我们可不是背着夫人去偷情。”
“简直没个正经。”风夜菱见蓝桥手里仍拿着阿鲁台的金盔,问道:“你们弄死了阿鲁台?”
“本来是想生擒了他,然后以他为人质逃出来的。”蓝桥尴尬地一笑道,“结果让他跑了,多亏花儿急智,找到这匹紫魅宝马。”
风夜菱对那晚在冷月轩的拍卖记忆犹新,笑道:“那天拍卖会上的几件拍品,翳影弓在我手里,现在又得了宝马,还有……”说着她黛眉一挑,看向花语夕。
花语夕知她指的是自己以李静姝的身份被他们拍下的事,脸上一红,怯怯地道:“夫人就别取笑奴婢了。”
风夜菱又走到蓝桥面前:“咱俩的事还没完呢?我问你,鬼力赤呢?他到底死没死?”
“差一点。”蓝桥遗憾地道,“我的乾坤诀真气虽破进他的经脉,但对他那级数的高手来说,应该还不足以致命。”
花语夕替蓝桥解释道:“当时阿鲁台从背后对你动手,我迫不得已向你示警,这一定影响到他了。你知道,公子的剑法很重心境和气势。”
“谁要你为我分心了?”风夜菱咬着嘴唇,最后跺着脚道,“没杀死鬼力赤,我那么多琅琊军儿郎的命,找谁来偿?”
“你先别着急。”花语夕朝风夜菱摆了摆手,问蓝桥道:“公子请回忆一下,你最后点在鬼力赤拳头上的那一剑,除了剑气攻进他的经脉以外,还有没有让他负上一点外伤?”
“外伤?”蓝桥一愣道,“你指什么?”
花语夕仔细地解释道:“比如,剑锋有没有刺进他的皮肉,或者有没有砍断他一两根手指?”
蓝桥摇头道:“没有,最多擦破点皮。”
他说罢抽出流光剑,仔细观察半晌道:“你看,就这一点点血迹。”
“这就够了,只要见血破皮就行。”花语夕微微一笑,有些得意地道:“我以我秦淮头牌的花名作保,鬼力赤的伤势再也不会痊愈,少则二三年,多则四五年,他准去阎王处报道。”
蓝桥和风夜菱都是一怔,前者问道:“什么意思?”
花语夕神秘兮兮地道:“因为我在公子的剑上淬了毒,一种名叫‘缠魂丝?’的毒,不易察觉,也很难解除。它可以让鬼力赤饱受病痛折磨,不但伤势永远无法痊愈,而且身体会愈加虚弱,直到一命呜呼。”
“你在我的剑上淬毒了?”蓝桥抓着头发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趁公子睡着的时候偷偷弄的。”花语夕狡黠地一笑道,“我知道公子光明磊落,要是告诉公子剑上淬毒,怕会影响公子的信心。”
风夜菱却道:“既然都是淬毒,为何不用见血封喉那种更厉害些的毒?”
“谁知道这条笨鱼会不会什么时候划伤自己呢?”花语夕摊手道,“其他毒的话,鬼力赤功力深厚,难保不被他排除体外,又或拖住小命寻名医觅到解药。只有这缠魂丝,中毒的症状不明显,不但一般郎中很难诊出来,甚至就连他自己也只会以为是公子的剑气太霸道,而不会想到是中毒所致。”
风夜菱无奈道:“好吧,那就让他再苟活几年。”
花语夕接着道:“其实这对中土的百姓而言,也不是一件坏事。鬼力赤的伤势久久不能痊愈,势必更加倚仗他的师弟阿鲁台,阿鲁台一开始或还尚且忠心,时间一长必然也滋长起自己的野心。他会试图从鬼力赤手里争取更多的权力,而鬼力赤也会逐渐开始堤防他这位才智武功都不比他逊色太多的师弟,二人争权夺利,不但无力南顾中原,反而还要争相向我中原政权示好,以争取盟友。”
蓝桥点头道:“等到他们分出个胜负成败,燕王早在中原建立起强大兴盛的王朝,再不惧同他们交锋。”
风夜菱白他一眼,一副“算你啦”的可爱神情,惹得蓝桥和花语夕都是一笑。
凌羽飞从蓝桥手中拿过阿鲁台的金盔,左右把玩着,忽然从里面摸出一张塞在边沿的纸条,展开一看,赫然是一张十万贯的钞票(作者按:此处钞票指的是明朝通用货币“宝钞”在钱庄内的存取依据,与后来银两的存取依据“银票”类似,更像是现代意义的“存折”,而非“纸币”,按当时的兑换比例,价值约两万五千两白银,特此厘清)。
花语夕见到那张钞票,噗嗤一笑道:“没想到阿鲁台竟是个守财奴,这么久了还没把这张钞票兑出来。”
她向蓝桥等人解释道:“这是为阿鲁台等人岳阳之行开出的佣金,当初还是我在天下最大的‘正道钱庄’给他开的。因为蒙戈力、札失温和特古斯让已死,本雅莉也失踪了很长一段时间,阿鲁台大概是独吞了这笔钱,舍不得花又怕人发现,就藏在了头盔里。”
蓝桥恍然道:“那我们现在不是发了一笔横财?”
“就是这个意思!”花语夕双手捧起钞票,献宝般碰到蓝桥面前,恭敬地道:“奴婢将这笔横财敬献给公子。”
蓝桥知道,因为这张钞票上染着慕容英华锋等人的血,她不敢独吞,便接下钞票收进袖中:“正道钱庄,是否就是柳宗道开的那家?”
花语夕笑道:“正是,这钱庄遍布天下各个府县,北平也有分号,我们回去就能兑现。”
除蓝桥外,其他三人都不知道柳宗道就是蓝桥的外公,以为他随口问问,都没在意。
这时小灵和小白一追一跑的从林子里窜出,小白毕竟受过伤,跑不过小灵,最后被小灵按住,两只小狸蹭了一阵脖子,最后居然就相互叠着没羞没臊起来,只看得风花二女都有些脸上发烫。
花语夕没眼再看,掩面笑骂道:“呸,这两个没皮没脸的家伙,竟然当着我们就……”
风夜菱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白,吓了一跳道:“怎么又多出来一个?”
“我给小灵找的小女朋友。”花语夕嘿嘿一笑,“看他们这么快就开始亲热,将来肯定还能生下一窝小小灵。”
凌羽飞笑道:“我能否先预购一只?”
花语夕白他一眼道:“卖给你,给你家小灰欺负吗?小夜想要的话倒是可以考虑。”
“我算了吧。”风夜菱连连摆手,“让它们离我远点。”
花语夕看着风夜菱一副避之不及的可笑模样,忽地又想起什么,咯咯一笑,忍不住道:“看我这名字起的,小白呀小白,彼小菱已经怕此小灵了,不知到时候彼小白是否也会怕此小白呢?”
她轻叹一声,看着远处地平线上初升的朝阳道:“此处已深入草原腹地,与北平只怕千里之遥,天涯路远,我竟有点不想回去了。”
风夜菱喟然道:“我在恶龙屿上也生出过这种感觉,但纷争未了,我们也还有各自的责任要尽。”
凌羽飞看看风花二女,又看看蓝桥,失笑道:“那就恕我不敢奉陪了,你左拥右抱倒是舒服,我可要回去找我的珠儿了。”
腊月二十四日,四人三骑二狸一鹰返回了居庸关,守将吕秀迎出来道:“大王已率大军回銮,文弼回城述职去了。”
花语夕失笑道:“他哪里是述职,分明又烦我们的小郡主去了。”
凌羽飞一抱拳道:“你们的家务事,我就不掺和了,归家心切,小弟先行一步。”说罢他打马便走,穿过关城直奔北平而去。
蓝桥、花语夕和风夜菱先去了怀柔营和琅琊军的营地,把此次追杀行动的结果说给众人知晓,又除了一些积压的要务,这才联袂返回北平。
这日原是小年,他们一进城,顿时受到城内百姓潮水一般的欢呼。百姓们涌上街头,过年一般高呼着“蓝大公子”、“花大家”和“风大小姐”,还有舞狮、撒纸花、送食物和击鼓奏乐的,几乎万人空巷,拥着他们进城。
马和立在街心,微笑着看他们过来,对他们道:“看,经过居庸关一战,你们现在已经是北平城的英雄了。”
蓝桥谦虚地道:“侥幸,侥幸。”
马和又道:“大王已经回到北平,现忙着处理政务,没时间接见你们,让我引你们回家。”
“家?”蓝桥看了花语夕一眼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客栈吗?”
风夜菱耳朵尖,一把揪住蓝桥的耳朵道:“呦呦呦,说说看,你要和你的小花儿住哪间客栈啊?”
马和笑道:“不是客栈,是大王为褒奖你们,特意把城东两院宅子赏给你们,分别是金台东舍和金台西舍,都是新建的四进院,漂亮得很,两院还是隔壁,东院赏给蓝大公子,西院赏给花大家,你们快去吧,婢女仆人也都安排好了。”
花语夕朗声道:“小女子本就是蓝公子府上的家奴,平日里需要侍候公子左右,所以赏我的东西就相当于赏给公子,还望先生知晓。”
蓝桥也道:“大王盛情,蓝桥感激不尽,不过我们这点人实用不到两院宅子,还请马兄替我陈明大王,收回西院,另赏其他功臣。”
马和并不知道花语夕还有蓝桥家奴的这层身份,微微一愣道:“这……可大王明诏已发,总不能食言而肥。”
花语夕见蓝桥还想推辞,轻轻掩住他的嘴道:“公子收下便是,到时我们在两院中间再开个门,也方便互通有无是不是?”
她说到“有无”二字时,还刻意眨了眨眼,示意蓝桥不要再为难马和。
“好吧,那我收下,多谢马兄。”蓝桥一拱手道。
马和笑道:“好说好说,三位请跟我来。”
他在前带路,蓝桥、风夜菱和花语夕紧随其后,边走边为他讲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百姓们则看热闹般又拥在他们身后,直把他们拥到院门前。
蓝枫带着八名俏婢迎出门外,风夜菱的三位侍女夏霜、施妙儿和小麻雀都身在其中,接着小郡主朱清筱也从人潮里挤出来,打老远便向蓝桥挥手,张辅跟着她一路小跑,嘴上不住喊着“慢点,慢点”。
兄弟重逢分外激动,蓝桥刚想上前寒暄,忽听一声吆喝,原来是一队车驾正经过身后的长街,车夫在驱赶拥挤的人群。
但围着蓝桥等人欢呼的百姓实在太多,车夫怎么赶也赶不开,朱高煦骑着骏马从车队后方赶到车前道:“这是我们北平城的贵客,万不可怠慢了,快请百姓让出一条路来。”
蓝桥和他相视一笑,亲自上前解释,百姓这才让开一条只能供一车通行的路。
大车缓缓启动,在经过蓝桥身前时,车帘忽然被从车内掀开,一位楚楚动人的美女笑意盎然地看着他,樱唇轻启道:“师兄,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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