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重杵身为掖庭内监,身份敏感不用多言,而且由于侍候在国君身旁,知道很多国之机密,值得上阳朝花费大代价拉拢。
尤其是今日早朝时,中府駟車突如其来的手笔,更是让上阳朝本能的警觉,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为了身家性命,上阳朝也不顾着颜面,对于重杵这等亲近之人,自是不敢怠慢分毫。
毕竟,重杵常年在荀少彧身旁伺候,对荀少彧的心思不说掌握十成十,也有着十之八九的把握。只要其稍加点拨一二,其价值就无可估量了。
重杵面色一阵变换,幽幽道:“哎……老奴这辈子,不贪财不恋权,就这么一个喜好,还让老大人破费至此,看来老奴只能打扰贵府上了。”
“哈哈哈……哪里的话,重内监可是深得君侯信重,又是先君跟前之人,老夫倒是怕府上简陋,让重内监笑话了。”
上阳朝挼须长笑,伸手展开,道:“请!!”
重杵面上笑意微敛,悄然的点了点头,看了看左右随从,沉声吩咐道:“尔等先在门前候着,咱入府坐坐。”
“诺!”几名内侍当即低声应下,神色间波澜不惊,缓然在上阳府门前站定,自有一股慑人气魄。
…………
上阳府,书房!
“好茶,确实是好茶……”重杵捧着砂壶,一脸的爱不释手,道:“能得一品如此仙珍,当真是立刻死了,也瞑目矣!”
上阳朝哈哈大笑,慨然道:“重内监何需不舍,只要内监偏爱,就是将几枚火枣,全部都拿走又有何妨?”
“老大人真是豪气,老奴确实是佩服,佩服!”面对上阳朝的豪爽,重杵嘴上带笑,轻轻抿了一口火枣茶,火枣灵机如涓涓细流,浸入五脏六腑,带动一缕心火自上而下涌动,整个人如若沐浴在温泉之中一般。
这也算天地灵根的一种,由着天地大道灵机温养而成,其中蕴含的神韵不会若于一般的宝药了。而且火枣属阳刚,与重杵阴阳不调正和,能让重杵养一口纯阳元气,以做不时之需,对于重杵这等人身体残躯之人来说,简直是万金不换。
上阳朝轻笑道:“重内监言重了,只是几枚火枣罢了,对内监可能是难得,但对老夫来说,还是有些办法可想的。”
话虽然如此,但火枣的珍贵,重杵还是知道的,太古寿星老人的遗泽,不是谁都有资格享用的。
重杵淡淡道:“老大人,下了如此重本,不知想要从老奴口中得到什么?”
上阳朝沉吟了片刻,良久道:“内监果然爽快,快人快语莫过于此。老夫只想要知道,君侯到底是何想法,汾水之事老夫绝无牵扯,在此老夫可指天立誓。君侯将老夫圈禁于此,老夫心念不通达。”
上阳朝目光紧紧的注视着重杵的神色,一字一顿道:“君侯,可是看老夫老朽碍眼,老夫愿为后来人腾出位置,不用君侯亲自出手赶人。”
“哦?”
重杵看着肃容以待的上阳朝,道:“老大人误会君侯了,老大人与君侯相识微末,是真真正正的患难君臣,君侯常将您比如腹心一般,为吾吕国六上卿之一,君侯岂会看您碍眼?”
重杵是荀少彧身边之人,对于荀少彧的某些态度,是最有发言权的。以重杵的机敏,若是上阳朝真被荀少彧厌恶,他绝然不会踏入上阳府邸一步,进而招致一二牵连。
几枚火枣固然珍惜,却还不值得重杵这位国君家奴,为此失去国君信任。虽然重杵是先天大宗师,可也要顾忌荀少彧的态度。
而重杵亦正是因为,揣摩清楚了荀少彧的心思,才敢踏入上阳府。
上阳朝道:“请内监指点一二,老夫不胜感激。”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这是君侯这几日常临摹的几个字,咱只能告诉您这么多了,再多就不是咱能说的了。”
重杵玩味一笑,道:“况且,老大人真的不明君侯的意思?咱看来不见得,只是老大人不想明白,也不愿明白而已。”
上阳朝面色微沉,强笑道:“重内监的话,老夫听不明白,也不想听明白了。”
此时,这位国之重臣,已经从荀少彧的字里行间,看出了一抹杀气,看到了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狠劲。
重杵徐徐道:“汾水之患爆发出来的问题,君侯一直都在注视着,老大人您能脱得干系,可是您的亲眷就未必了。”
看着上阳朝的面部表情,重杵淡淡道:“国事已经如此艰难,为何还有人敢损害社稷,唯恐天下不乱?”
这话几乎就是赤裸裸的明示,若非荀少彧让重杵登门,上阳朝还不知道会想到什么事。
“老夫明白了……老夫,会亲自处理的!”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上阳朝的面色一白,身子晃了一晃。
上阳朝对此心知肚明,这事果然牵扯到了自己,只是自己一粒米都没有贪墨,而二十万石救济粮无踪,里外嫌疑最大的就是她。
…………
“将重内监送走了?”
一侧偏房之内,上阳朝正坐靠椅,神色慎重非常,身旁茶具余温犹存,丝丝清香自壶中酝酿,茶气经久不散。
一华服青年在一侧,欲言又止道:“叔父,已经将重内监送走了。”
上阳朝神态恍恍惚惚,却也没注意华服青年的异色,呢喃自语:“送走了好,送走了就好!重杵是君侯的亲信,他的意思就是君侯的意思,君侯这是在敲打老夫啊!”
华服青年惊讶道:“敲打您?叔父您与君侯相交贫寒,是君侯的得力臂膀,君侯为什么会敲打您?”
“为什么?”上阳朝眸光明灭,情绪极为的复杂难辨,让人分不清其中的意味,道:“你真的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