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齐动手,终于在天黑前吃上了晚饭。
但是事情还没完。
草草的塞了一碗饭,陈有福带着柱子兄弟一人提了一根大木棒,去周边巡逻——村子里住满了逃难的人。他们中间有很多人显然没带够粮食,进了村后,三三两两的结伴,到处翻找寻食吃。就在陈太太她们做饭的时候,先后有好几批人被茅屋里散出的米饭香味吸引过来。看到拴子光着上身,犍子肉鼓鼓的在院子里喂马,他们不敢靠前,远远的驻足张望一番,最终走掉了。陈老爷担心得很,生怕那些人起了贪心,晚上会过来闹事,让精壮男丁去周围多转转,希望能起到威慑作用。
陈有福他们出去转了一圈,效果很好。茅屋周边清静了许多。
然而,陈老爷还是不放心,令男人们套车:“今晚,女人和孩子在屋里睡,男人们合衣守在车上。大家早点睡,过了后半夜,我们接着赶路。”
这样一来,洪金姑她们也没得歇了。放下饭碗,女人们继续在临时搭起来的锅灶前忙碌着:刷锅洗碗,还有准备明天的干粮。
沈云还小,没人给他派活。他自己给自己找了活,去看守牛车。
初夏的夜晚,凉风习习。他半躺在牛车上,一边享受着晚风拂面,一边在心里练拳招。
过了一会儿,松哥儿噌噌的从倒塌的半间茅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两张烙得两面焦黄的白面油饼:“云哥,吃油饼。刚出炉的,香着哩。”
沈云睁开眼睛,笑着拍肚子:“你吃吧。我晚饭吃得饱饱的,现在吃不下。”再说了,这是明天在路上吃的干粮。
松哥儿却将俩油饼往他手里一塞:“这是我特意给你拿的。娘她们做了好多。爷爷说,明晚说不定也找不到客栈,要娘她们烙油饼。油饼不容易坏,放着吃两三天也不会坏。你吃啊,油饼就要温热着吃。放凉了,变得硬硬的,失了味道。我再回灶上去拿。”说着,他又噌噌的跑回去了。
可是,沈云实在是吃不下了。想着陈老爷先前发了话,大家后半夜要起来,接着赶路,他心中一动,翻身坐起来,在牛车里找了一张晒蔫了的荷叶,把俩油饼包起来。
突然想起了,那块糖糕,他忘了还给甜甜。
可这会儿,甜甜在她奶奶跟前。沈云只好将糖糕也和俩油饼一道包起来,往怀里一塞,收起来。
一通忙碌后,大家终于空闲下来。
“云哥儿,你也去屋里,好好睡一觉。”柱子过来,递给沈云一个温热的荷叶包,“两个油饼,你放在身边,饿了吃。”
沈云没有接:“刚刚松哥儿已经给了我两个。”
“你再拿着呗。亲家老爷说了,晚上要摸黑赶路,叫每人身上都带点干粮,什么时候饿了,什么时吃。他们出去运粮时,碰到紧急的情况,都是各自带好干粮。”这时,拴子也走了过来,扬了扬手里的一个荷叶包,“你看,我们都有。”
柱子将荷叶包放到他身边的米袋上,也道:“娃娃不扛饿,你都拿着。”
沈云闻言,便将这一包也收进怀里。
柱子和拴子今晚都被安排守车。他们让沈云去屋里睡。
屋里睡的都是女人,沈云早就不是牛头坳村那个不懂事的山里娃沈秋宝,哪里肯跟她们挤一起?而牛车又太小,只够让柱子两兄弟挤一挤的。是以,听了陈老爷的决定后,他早早的给自己找好了睡觉的地方——屋后有一块青石板,挺平坦的,刚好可以用来当床。
当然,他是不会跟大家说,自己要睡在外面的石板上。
“好。”他磨磨蹭蹭的走进了被当成卧房的那间茅屋里。
洪金姑她们已经在地上摊好了地铺。松哥儿见他进来,亲热的招手:“云哥,我跟娘说好了,今晚,我们俩睡一个铺。”
沈云看到他的铺夹在陈太太和洪金姑的中间,不由头皮发麻,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明智的:“好啊,你先睡。我去撒泡尿。”然后,他借着尿遁,逃了。
他在倒掉的半间茅屋里搜集到一大把干茅草,铺到屋后的青石板上,合衣躺在上面。
没过多久,拴子找了过来:“云哥儿,你怎么睡这里?松哥儿到处在找你。”
沈云嘿嘿:“屋里太闷了。这里凉快。”
拴子意会过来,没好气的笑道:“屁大的人,真讲究!”不过,他也没有勉强,而是四下里看看,见不是在风口上,便说道,“我去车上给你拿床被子过来。”
“谢谢拴子哥。”沈云感激极了,“不要告诉松哥儿我在这里。”
也不知道拴子是怎么跟松哥儿说的。反正,他回来的时候,光抱了一床褥子。松哥儿没有跟过来。
“安心睡。走的时候,我会过来叫你。”拴子放下被子,回了前面。
于是,沈云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和往常一样,他在心里练了一遍金刚拳,接着又把那十句话默背了五遍,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被一阵嚣闹声惊醒。
“杀人了!”
“仙符兵来了!”
他睁开眼一看,村子里火光跃动,尖叫声,哭闹声直冲云霄。
茅屋前面更是一片凌乱的脚尖声。
“快起来!”这是陈有福在大喊。
松哥儿迷迷糊糊的哭叫:“爹,娘,呜呜……”
“老爷,外面怎么了?”陈太太在屋里尖叫。
“云哥儿!”拴子惊恐的跑过来,一把抓起他,“快跑,好多仙符兵!”
沈云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里。牛头坳村被火吞没的惨烈情景再次浮现于脑海之中。
他紧跟着拴子往前面跑去。
这时,屋子里的女人和孩子都已经被叫了出来。
陈老爷大喊:“仙符兵进村杀人了。就在前头!”
远处的火光越来越大,急促的马蹄声似乎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黑暗中,人影乱窜,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刺痛了所有人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