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峰冲进正房内间,抬头就看到袁大夫人盛妆打扮,穿着红衣红裙,挂在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
刹那间,他只觉得整个世界都象是被点着了,变得通红。
他快要疯掉了,望着那抹火红的身影,拼命的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困兽般的嘶吼,
还好,紧随而来的两位舅舅尚有理智。他们一个点了他的睡穴,另一个解开白绫,将袁大夫人僵硬的身体放下来。
等袁峰醒来,已经是初六的傍晚时分。
小舅舅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峰儿,事已至此,什么都暂且放到一边。你娘的身后事最为重要。”小舅舅按着他的两个肩膀,红着眼睛问道,“你也不想你娘死后也不得安生,是吗?”
袁峰抱着他,嚎啕大哭:“娘是为了我才寻死的!小舅舅,我好恨我自己!我为什么不早早的带娘离开……”
“好孩子,不说了。”小舅舅哭着说道,“你这样子,叫我怎么带你去你娘的灵前?你娘命苦,你不打起精神替她操办身后事,谁还能替她操办?”
袁峰闻言,再也哭不下去了,如小舅舅所言,打起精神去前院灵堂。
结果,一到灵堂,他看到叔伯们都在守灵,唯独袁大老爷和他的两个庶子不在,气又不打一处来。
他随手抓住一名管事,问道:“你们大老爷呢?”
管事吓得直打哆嗦:“月姨娘刚才派人来请大,大老爷,说是,该传晚饭了。大老爷,带着两位少爷,走了。”
袁峰听完,目眦尽裂。他听到自己的脑瓜子里“嗡”的一声,象是炸开了锅。顿时,眼前的世界又变得血红。
“那时,我完全失去了理智。”袁峰说道,“等我冷静下来,我才发现,自己提着一柄滴血的长剑,站在月姨娘的院子里。四周一片狼藉,血气冲天。”
看了沈云一眼,他接着说道,“那人,他的俩儿子,还有月姨娘全倒在血泊里。丫头婆子们跑了个精光。小舅舅最先赶过来,见状,二话不说,便叫我快跑。他在城外有一个庄子。他叫长随英叔护着我去那里避一避。等这边,他与袁家商量妥当了,再去接我回来。”
“但是,随后而来的一队袁府护院却拦住了我们,说是奉了袁老太爷之命拿我。那时,大舅舅正在上院与袁太老爷交涉我娘的后事。有他在,袁老太爷不可能派人来拿我。这群护卫极有可能是假冒袁老太爷之命,欲对我不利。所以,小舅舅当机立断,派英叔护着我,与我一道杀出袁府。”
“不想,在袁府,这些人还有些顾忌。出了府之后,他们竟然招招行险,欲置我于死地。尤其是出了北城门之后,追杀我们的人越来越多。我与英叔皆多处受伤,再一次被一路追兵追上。眼见着,追兵越来越多。英叔一掌将我推出重围,叫我快走……”
说到这里,袁峰的神情痛苦之极,浑身直打颤。
沈云见状,连忙抓紧他的手,劝慰道:“峰哥,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袁峰终于再度平静下来。
他恳求道:“云弟,你能去一趟我外祖家,帮我向舅舅们报个平安吗?”
“好。”沈云应下。
袁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
沈云抓住机会,用银针刺穴,封住他的睡穴——之前,袁峰浑身绷紧,此时,若沈云强行封住他的睡穴,会对他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换在平时,袁峰身强体健,这样的损伤也无所谓。但是,眼下,他浑身是伤,跟个被缝起来的破烂娃娃一样。哪怕是一指之力,也难以承受。沈云哪怕强行封穴?只能等他身体放松了,顺势而为。
袁峰终于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沈云又替他把了脉,确定他无事,这才起身离开屋子。
不想,一出门,便看到古老二环抱着胳膊,倚靠在外面的一根红漆廊柱上。
看情形,他一直是在这里光明正大的听“壁角”。
“那晚在北郊,你为什么要救他?”他问道,“是因为他与你的交情吗?”
“不仅仅是。”沈云没有迟疑,立即答道,“先师在世时,常常告诫我,‘医者父母心’。那晚,换作别人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我也会出手相救。”
“好一个‘医者父母心’。”古老二翻了个怪眼,松开胳膊,上前一步,垂头凑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之前,我们兄弟反复跟你说过,‘缩地成寸’是我们兄弟的秘密,不能外泄。苏老三他们几个,还算合我们兄弟的眼缘。我们留住了他们的性命。但是,袁半城老奸巨滑,不能不防。所以,我们兄弟三个接了你们之后,又折回树林子里,杀光了那群死士。一共十个人,十条命。”
抬起头来,他退后一步,质问道,“沈云,归根到底,他们都是因为你而死。袁峰的命是人命,他们的命也是人命。因为救一条命,而搭上了十条人命。请问,这也是‘医者父母心’吗?或者说,在你看来,你朋友的命才是命。旁的十条命,甚至一百命,一千条命,都是草芥。只要能救你的朋友,旁人死了也是活该?”
沈云心头大震,不由退了一步:“啊,他,他们都死了?”
古老二冷哼:“不杀了他们,你以为你能安心安意的在这院里替你朋友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