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年的冬天,很冷,房檐的冰凌子结的都有成年人手臂那么粗,矿上的人都窝在家里不出来,但我妈就倔,非要稀罕那几个钱,在这大寒天里去捡石干。
就这样一不小心在石干山上打了个滑,人顺着敦实的积雪滚进了输煤机里,机器在动,人也跟着卷没了。
07年,在我奶的怂恿下我爸重新在矿上找了一个对象,这个对象是个寡妇带着一个女儿,小我两岁。
只是他们的舒坦日子还没过几年,我那个后妈便又没了。
变电所突然漏电,我后妈恰好就在那天在变电所值班。
两任老婆接连没了,矿里的那些八婆们还给我爸编排上一个“克妇”的恶名。
09年的夏天,我爸再也承受不住矿里的流言和两任老婆离世的打击,投河了。
享年45岁。
这世上最难让老人接受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奶难以接受和面对这个事实,也一病不起了。
后妈带来嫁入我家的那个女儿被我后妈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接走了,接去哪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他么的彻底成了一个孤儿了。
回来给我奶奔丧的时候,我也顺便从煤技校辍学了。
为什么要辍学?因为我那两个亲叔,我奶人才刚走,棺材盖还没盖严实,这两货就开始惦记我奶生前的窑房,就这两货这德行,指望他两供我读煤技校?
门他么的都没有。
给我奶下了棺,从山上下来的时候,我那两个亲叔屁都没给我放一个的就蹬着两辆破摩托车一溜烟的跑了。
好像生怕我会死乞白赖的缠着他两一样。
呸!
劳资他么的才不稀罕,劳资有手有脚,能自食其力。
还好,我爸投河的时候,给我留下了两份遗产。
一口老窑房,一本账本。
这老窑房虽破点,至少我还能有个遮风避雨的地儿住,可是这本账本就有点意思了,这账本上记录的可不是他外借给别人的钱,而是欠的外债。
他是两袖清风的走了,可想过我吗?
算起来我他么的还是个学生,哪有能力去给他还债?
这不我前脚刚迈进屋里,后面便有债主跟了进来。
进来的是个熟人儿,我爸生前的矿友,刘根社。
我本以为这刘根社会先虚情假意的先安慰我一下,毕竟我那俩叔在我面前刚上演了一出一骑绝尘,弃我不顾的戏码。
却没想到,这刘根社上来就给我直奔主题了。
“张兵,叔扭不过家里的婆姨,你爸生前欠了叔一百块钱,还有你奶去世,搭灵棚的钱,叔也凑了四百块……你那两个叔溜得太快,叔……”
我总算是听明白了,我这俩叔为啥话都不和我说一句的就溜了。
父债子偿本就天经地义,这点我认了,可是,这我奶还有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呢,凭什么,我奶搭灵棚、下葬的费用要由我这个做孙子的来出?
不是我稀罕心疼这个钱,这是原则问题。
不管走到哪里,这个说法都说不通。
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红票子塞到了刘根社的手里。
刘根社看我只给他手里塞了一张红票子便有些不乐意了,抄着一口老陕话对我说道:“张兵,你这是撒意思嘛?一共五百块钱捏,你咋就给叔一百?”
“这一百块,是我爸生前欠你的,至于那四百块,你去问我那两个叔要去。他两才是我奶的儿子,这钱本就应该他俩出。”
刘根社被我这句话给怼的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显然这个道理他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