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下了马,将缰绳递给那个青年,便踏上水边曲折的廊桥。廊桥很长,九曲八弯,每一段都修得极富特色,呈给人或雅致或靓丽的风光。长廊之下,是遍开的粉红色荷花,水佩风裳,亭亭玉立。
晨光第一次来到秀漪湖,对莲香亭这个著名的景观有些好奇,走两步停三步,一直到把廊桥里的景色彩绘都看完了,才走进莲香亭。
天已经完全黑了,借着湖上的月辉,她看清了一道修长的背影,仿若生在莲花簇拥中,优雅贵气。
他一直很贵气,只是从前她不知道这个词,也无法以此去形容。从小他就和他们这群孩子不一样,即使那时他还只是个少年。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圣子山那样的地方,他也一直坚守着严格的教养,他是群兽中唯一的人类,就连后来的嫦曦都比不上他。嫦曦是在环境严苛的宗族里靠隐忍成长的,他却是在规矩众多、礼教森严但是和谐和睦的家族里长大的,直到有一天,他那支柱一般的家族崩塌,他的心也崩塌了。
晨光已经是个成年女子了,当岁月抹去了少时的尖锐苛刻,她也渐渐明白了他对复兴家族的执着。
然而,明白不代表理解,未经他人事,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她的明白和两人互为敌人并不冲突。
他转过身来,一身比月光还要旖旎的紫色华服精致冷艳,衣袂质地轻软,随着幽风起落,竟有些翩翩若仙之感。他的相貌变化不大,几乎和少年时没有两样。他从少年时就是这副样子,即使在笑,也像是有千层乌云罩顶,丝毫感觉不到轻快,反而沉重不已。那时候她不懂这份沉重来自哪里,只觉得看着别扭,就总想让他高兴起来。
他年过而立,依然漂亮,“漂亮”特指他的长相,他与从前还是有些不同的,这份不同对比的是他离开圣子山后的野心勃勃,意气风发,那时候的他就像是一朵临渊绽放的紫鸢花,暗藏着充沛的生机。现在,他又回到了他在圣子山时的状态,甚至还不如那个时候,少年时的他只是压抑、克制,并不萎靡,如今,他就像是水养不足,就快要开败了。
他们现在站得近,看到他这副样子,她都笑了。
晏樱望着她。
她没有为了赴约特地打扮,她的这身衣服他已经看她穿过几次了,象牙色暗纹烟云山水长裙,乌黑的长发挽成高髻,衬得颈子修长。发髻只用一根玲珑剔透的白玉簪固定,圆润的耳珠上挂了两只小巧秀气的白玉珠子,除此之外,再无长饰。她比上次时又瘦了一些,仿佛风一吹就要飘走了,但她依旧是仙姿玉色,美丽绝伦。
晏樱看着她时,他眼里看到的总是她对他浓浓的嘲讽,以及不屑。
晨光若知道他眼里看到的是这个,一定会笑他想多了。她现在对他心如止水,难起波澜。不止是因为她已经过了容易情绪激烈的年纪,也是因为她的身体虽还没到濒临死亡的状态,可不舒坦时常有,她的身体让她颇为疲惫,她没有太多的力气能花费在去嘲讽他这个情绪上。
她往水亭里的紫檀木圆桌扫了一眼,竟还有丰盛的筵席,她微讶,笑了一句:
“这是,鸿门宴?”
她说这话不是在嘲讽,当然,他若非要往那个方向去联想,她也没有办法。
“知道是鸿门宴才只带了两个人?”晏樱微微扬了一下唇,算不上笑,仅是表现出了一点和悦之意,他往候在水亭外的火舞和司八脸上望了一眼,淡淡地说。
晨光莞尔一笑:“你重伤未愈,我内伤刚好,我和你半斤八两,动起手,旁人掺不进来,结果要么你死要么我亡,要么,同归于尽。”
晏樱继续着全无内容的微笑,在听到她口中最后几个字时,眸光微闪,低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