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是在莫城置办的,在连城攻下来之后,司浅就命人将两副棺椁运送到连城来,安放在冰室里,他知道晨光来到连城必然会问。
冰室在地下,是贵族用来储藏冰砖的地方。
晨光裹着厚斗篷站在冰室里,面对着两副棺椁,一时不知该思考什么。
火舞和司八沉默地立在她身旁。
司浅远远地站在入口处,望着晨光宽大的斗篷下越显瘦削的背影。
晨光伸出手,覆在司十交叠在身前的手上,即使有冰砖镇着,那双雪白细长的手也已经开始腐烂了。晨光忽然想,即使出了圣子山,人还是要死的,区别只在于死得体面些或死得凄惨些,活物,活的就是一个走向死亡的过程。
她握住了司十的手。
在此之前,她多少猜到过司十的心思,偶尔她能从司十的嬉笑中察觉到一些激烈的情绪,当她发现了端倪时,她曾禁止司十和流砂见面。
然而人是禁不住的,只要还有一颗心。
司十的日常和普通女孩没有两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认真起来很固执,但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懒洋洋地得过且过。这样的一个姑娘,她的心却是一座休眠了的火山,虽常年灰寂,可一旦爆发,便是毁天灭地。
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埋藏着一个人,这不能说明她固执,因为,那确是一段无法消去的记忆,那人是一个无可替代的人。司十希望他能回来,她也明白他不会回来,所以她不抱希望,她已经绝望了。绝望带来的是寂静,火山灰湮灭大地一般的寂静。绝望的表现方式有很多种,未必是萎靡不振、心如死灰,司十表现绝望的方式是,她将令她绝望的源头灭杀了。绝望给她的心带去了寂静,尽管如此,她依旧无法忍受他的背弃,她依旧无法容忍他为了其他原因离她而去,她拒绝承认她终是被留下来的那一个,所以她要毁了他。但她不会只因为一段回忆就去毁灭他,那样太低级,太廉价,只会让她显得低劣可怜,所以需要一个辉煌的理由,一个不得不去做的伟大借口,一场恢弘盛大的相杀……
晨光突然笑了出来。
她在想什么玩意儿?
她只知道现在的这个结果是司十满意的结束方式,至于走到今天的心理历程,只有司十自己才知道。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手拂过司十颊旁的乌发。
司八望着她的手,忽然落下泪来,连她自己都被扑簌掉落的眼泪惊了一下,慌忙别过头去用帕子擦。他们这些人是不会因为同类死亡掉泪的,他们对待死亡习以为常,以泪祭奠不适合他们,司八对于泪水自己掉下来这件事十分惊讶,脑袋里更是乱成一团麻。
晨光看了她一眼,淡声吩咐道:“司浅,派人将他二人送回箬安,司十极喜欢云龙湖,让嫦曦在云龙湖附近选一处风水宝地,合葬吧。”
“合葬?”这样同归于尽的死法真的适合合葬么?
晨光望着棺椁里司十沉静的睡颜,弯着唇角,确定地道:“合葬。”
“陛下,苍丘军撤退前,晏樱命人带走了张哲将军的棺椁,他给陛下留了一封信,说要用张哲将军换回流砂。”司浅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张被箭头钉穿的信纸,走上前交给晨光。
晨光接过来,冷漠地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极简单,就是让她拿流砂换张哲,她冷冷一笑,将信纸攥在掌心里,攥成了一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