撷春园。
前些日子被斥巨资包下的三楼。
雕梁画栋的包厢。
身穿水蓝色长裙的美丽女子坐在角落抚琴,数名姿容妖冶的舞姬在半月形的包厢中央随着清雅的曲子翩翩起舞。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轩窗大敞,沈润半靠在弧形的长栏,静静地望着在他眼前扭动着腰肢的美人儿,一脸冷漠。
坐在他左右的是一对年方二八的少女,一人黄衫,秀丽清纯,一人粉裙,艳如桃李。艳如桃李的少女小心翼翼地提起酒壶,倒了半盏清冽的美酒在沈润手中的酒盏,又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了一眼他的脸色,才敢将酒壶放下,直到沈润在出了一回神之后回过神来饮了半口仙人酿,一直谨慎观察他脸色的两名少女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卖笑虽是她们的生意,可她们也是人,对客人亦有或倾心或厌烦的情绪,眼前的这位客人无疑是会让撷春园的姑娘们见之倾心的男人,不仅是因为这位客人相貌俊美,苍丘国最具盛名的花楼,不乏容颜出众的客人,但这位客人举止儒雅谈吐斯文,和那些空有相貌的衣冠禽兽完全不同,即使是面对妓子他依旧教养良好,举手投足里尽是贵族风范。
然而,这位客人过于冷漠了,好像对她们完全没有兴趣,可是没有兴趣他为什么要到花楼来?
他在撷春园居住数日,每天换姑娘,却只是听曲欣赏歌舞。
经过这几天,楼里的姑娘们已经知道了他不喜欢裸露的妖艳,即使是相貌最妖冶的姑娘在被他点中之后也会自觉换上最保守的衣裙想讨他喜欢,就在今天,连花魁姐姐都出动了,花魁姐姐的媚眼都快飞瞎了,可是这位客人,他真的是来听曲的。
撷春园不是乐坊,纯听曲来这里有点奇怪,不过能有这样斯文有礼的客人光顾是极美妙的事情,青儿双颊飞红,再次提起酒壶,殷勤地为客人的酒盏续酒。
沈润坐在敞开的窗前,靠着扶栏,窗外的微风渡进来一丝清凉,他望着包厢内的舞姬,实际上对方在跳什么他一点都没看进去。
青儿倒了酒之后,他慢慢地啜了一口,辛辣入喉,升起一股燥热,让他心里的烦躁情绪更盛。
他已经许多年没喝酒了,自从登基为帝他就没喝过,从帝位上下去他更是不怎么喝,偶尔兴头上来时一想到晨光说她不喜欢酒的味道酒气也许会让她感觉不舒服,那念头就作罢了。
上一次畅饮还是皇子时期。
花楼是一个特别的地方,这里的作用不是玩乐,这里是交换情报、结党营私、蓄谋拉拢的最佳场所。在还是皇子的时候,一直维持着温润儒雅假象的容王殿下背地里邪恶阴险的勾当没少做,花楼这种地方他也没少来,他对这样的地方并不陌生,他能玩得很好,可当晨光对他说“这是你擅长的”时,他十分恼火,她的话就像是在把他当成一个物件儿,而不是她的男人。
前些天不算争吵的争吵之后他一直深陷烦躁里,连他自己都在怀疑他是不是到了容易焦躁的年纪,听说人到了一定年纪不由自主就会变成这样。
这样的感想更让他窝火。
表面看起来,他和晨光没有矛盾,晨光不是真的有了别的男人,她没有对他不忠,可一段仅是没有不忠的关系,这段关系已经千疮百孔,只是当事人刻意忽略装看不见罢了。
他烦透了每一次都像是他在无理取闹,他只是想要一个回应,而不是如一拳打在棉花上,软得无力。这要求并不难满足,可是她不肯。当他足够了解她以后,他发现她就连在对待男女关系上也是十足的帝王派头,只当成娱乐,不会全心投入,对她来说权利的吸引力才是最大的。
沈润说不清在想明白这一点时他心里的感受,这没什么不对,曾经他也一样,她若真的想一争天下,她确实不能将感情看得太重,那会影响判断。
明白是一回事,可真正落在自己身上,他依旧烦躁无比,更让他烦躁的是,他居然真的为了这样的事感到焦躁,他又不是后宫里那些争宠女人,成天介怀像个娘们儿,他厌透了这样的自己,可是他控制不住。
他将杯里的酒饮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