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很担心,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廖仁,“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没有一个好词,换作任何一个君王,哪怕是平日里脾气好的,都不会忍受这样的字眼,更何况陛下的脾气并不好。
廖仁却不怕死,他敢用这样的词他就不是怕死的,在说完之后,他依旧挺着胸膛。
晨光望着他笔直的跪姿,便知道这人不是只会意气昂扬的傻子,他不会不知道他说的话会惹怒面前的帝王,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这种人不占多数,但也不是没有,可以为了自己的信念慨然赴死的那种,哪怕他的信念在旁人看来是可笑的,是幼稚的,处死他反而是成全了他的壮烈,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鲜血的热度让他们极容易沉醉于“壮烈”。
又一次出乎众人的意料,晨光没有发怒,对于所有帝王都是禁忌的字眼却没能激发她的怒气,她笑了笑:
“在凤冥国对苍丘国开战之后,廖五公子可曾出过箬安?”
廖仁微怔,他是个聪明的人,在梦溪书院他是数一数二的全优生,可刚跟陛下对话了几句,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毛病,怎么总是弄不太明白陛下话里的意思:
“回陛下,没有。”
“廖五公子可曾参观过凤冥国的兵营、武器库、国库、粮库?”
这些地方对国家来说都是重地,平常人怎么可能进出过,就算他是丰国公府的公子,他只是个无官职的白衣,况他父亲是文官,既不管军事也不掌粮库,陛下说的地方他父亲都没去过,他怎么可能去过:
“回陛下,草民没有去过。”他老老实实地回答,莫名的,心里发虚。
晨光笑了一声:“你连箬安都没有出过,怎么知道反对战事的百姓占多数?你认识几个百姓,就要代全国百姓反对战争?你没进过国库、粮库,怎知凤冥国钱粮不足?你不曾参观过兵营、武器库,又何来战力不及苍丘国的结论?全凭想象,还是道听途说?”
廖仁愕然,他张了张嘴,语塞,他万万没料到陛下会用他的话来反驳他,这完全就是在找他的漏洞:
“陛下,草民听说朝廷已经下令全国征粮,各地限定数额,民用粮都被征集作为军粮,如此下去,百姓要靠什么果腹?到时候又要重演饿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惨状了!”
晨光眉一扬:“听说?”
缓慢问出的两个字又让廖仁有点心虚,他确实是听说的,事关民生在儒生圈子里传得最广,因为民生关系到国家兴亡,学生们胸有一腔豪情,皆认为国家兴亡人人有责。箬安是帝都,虽还不曾有流民出入,可他们认为这里只是表面上兴旺,因为在远离箬安和靠近边关的地方,据说征粮数量庞大,百姓们已经快吃不消了,这件事流传得很广,让本就对战争排斥的人反战的情绪更高。
儒生圈子里多是龙熙人,龙熙国靠武力建国,建国后重文轻武,导致文官武将对立严重,文人看不起武夫更不喜欢战争,多数向往和平反对战事,文官自认比武将高出一等。然而新帝虽不轻文,但明显重武,甚至她手底下的文臣多数都能带兵,这让原来的文官很不自在,这也是龙熙出身的文官反对开战的一个原因,他们感觉自己被轻视了,很想蹦跶一回,在晨光看来,这就是沈润和他的八辈祖宗给文官惯出来的臭毛病。
廖仁不承认“听说”二字,一旦承认,又坐实了他道听途说之名,可他又不能不承认,因为他确实是听说的,他绞尽脑汁,想要想出一个完美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