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跟了张楚这么多年,无论武功高低,最次都是主事一县分舵的香主。
平日里分散在燕西北各个角落离,难得这么聚得这么齐。
都是跟了张楚这么些年的老人,个个都熟悉他的脾性。
一上酒桌,没一个跟他客气,排着队的找他喝酒。
张楚自然是来者不拒,碗来碗干、坛来坛吹,
也不知道这些铁头娃到底是想灌醉张楚,还是灌醉自个儿。
酒过三巡,张楚提起一坛子酒站了起来,眼神迷离的高声道:“弟兄们,听我说几句!”
众弟兄闻言,纷纷放下手中的碗筷,是静静的望向张楚,望向他们的大哥。
张楚提着酒坛子,目光慢慢扫过全场。
每一个人,他都叫得出名字。
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跟的自己,做过哪些事。
只可惜。
还有好多好多他记得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一年比一年少……
所谓物是人非,莫过于此。
张楚轻叹了一声,说道:“都是老弟兄,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
“以前,我教过大家伙儿狭路相逢勇者胜。”
“教过大家伙儿有进无退,有我无敌。”
“凭着这股子血性……”
“我们打出梧桐里,干翻玄北江湖,在打出燕西北……”
“从几十号弟兄,打到几百人,几千人!”
“从几条街,打到一座城,一个郡,一个州!”
“现在,咱们有十四郡,一百多个县的地盘!”
“近五万弟兄!”
“现在咱们跺跺脚,整个玄北州都得抖三抖!”
“再没有谁,敢轻视咱们爷们儿!”
“今天,我要再教大家伙儿一个道理。”
“这个道理,叫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打天下,咱们这辈人已经干完了。”
“我们现在要保住命,守住家业,交给儿子们。”
“遇到事儿,再也别像以前一样傻乎乎的拎着刀子往前冲。”
“不是怂了。”
“是咱们的命,金贵了。”
“再死在一把几十两银子就可以买一筐的破铁片下,不值当!”
“有什么事儿办不了的,报上来,咱们有红花部,有供奉院!”
“要刀子有刀子,要高手有高手!”
“他们解决不了!”
“还有我在!”
“只要我还在,咱们北平盟的天就塌不了!”
“不要再死人……”
“再死人,以后咱们喝酒都要凑不齐一桌了!”
“大家都好好的保住命。”
“享受咱们拎着脑袋打出来的荣华富贵。”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席间的众多老人也在抹眼泪。
他们想到了昔日的袍泽。
昔日的弟兄。
那么多鲜活的面孔,鲜活的声音。
如今都不在了。
沉默了许久,席间忽然有人笑道:“可咱们的命是命,您的命也是命啊,论拼命,咱们可都没您拼得狠。”
“是啊楚爷,您心思别太沉啦,个人有个人命,能活肯定谁都不会想着死,但真要死,咱也谁都不怨,反正能跟您风光这么些年,我老刘已经心满意足啦!”
“老刘你当然痛快了,去年跟着楚爷北上,宰了那么多北蛮子,老弟兄里,就你狗日的最不是东西,六亲不认!”
“老赵你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不就是去年没让你跟北上吗?那是我不让你去吗?那楚爷都说了,红花部就地组建潜渊军,你又不是我们红花部的人,我怎么让去?喏,楚爷在这儿,你要怪就怪他!”
“您瞧瞧,您瞧瞧,这说的是人话吗?您呐,就是心思太沉,以前就这样,我们跟着您混饭吃,您又不是没发例钱给我们,能出人头地,那是本事,死在外边,那也是自己学艺不精,您谁也不欠!”
“哈哈哈,楚爷您别听这几个夯货瞎咧咧,他们也就是当着您的面儿逞能,私底下一个比一个怕死,哈哈哈,您也不瞧瞧,这帮夯货今年都多大岁数了,您当他们还是二十啷当的青皮小伙子?还提得动刀,砍得动人?就他们,天天应付床上的小老婆都够呛,哪还有力气去跟人拼命……你就把心放肚子里,俺老秦肯定惜命,等这些夯货作死死完了,还有俺老秦陪您喝酒!”
“还有脸说我们?你狗日的最不是东西!你上个月才娶了第八房小老婆吧?人还没满十八岁,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你狗日的也下得去手!”
“对,就这个禽兽最不是东西,月月都到我哪儿哭穷打秋风,老子不给他开门,他就让他那俩混蛋儿子到我家门前喊饿!”
“老于你可就别说老秦了,你以为你比他好多少?你狗日的去年问我借的那一百人马,现在都还没还我吧?咋的,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了?”
一帮夯货,正经的还没说几句,就歪楼歪到九霄云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