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明娇是来请安的。
大周朝高门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但凡小辈出远门后归家,皆要先给家中长辈请安。
蒋明娇去庙里给魏国公祈福,一去就是三个多月。甫一回到平阳侯府,她便按例来给太夫人请安了。
立在五福堂门口,她环视了一圈戒尺、《女诫》、佛经、蒲团与佛米等物,已将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唇角勾起了讥诮的弧度:“祖母今儿个是气不顺,打算让侯府里的谁立规矩吗?”
八宝蹲在她肩膀上,蹭着她面颊磕瓜子:“心情不好拿人出气,丢脸。”
五福堂内空气死寂。
丫鬟仆妇们皆低眉敛目,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她们当然皆知太夫人是打算给谁立规矩,也知道太夫人要人立规矩的原因。
可不正是‘心情不好拿人出气’吗?
这鹦鹉的嘴绝了。
太夫人先得知魏国公未死,还得了陛下宠眷,已是心中愤怒又惶恐;忍气吞声地令人收起《女诫》等物,还被蒋明娇逮了个正着;如今又被蒋明娇与一只鹦鹉联手嘲笑,心头的火是一窜三尺高,忍不住厉声呵斥着。
“二丫头,你的这扁毛畜生也该管管了。”
一道声音传来:“太夫人批评得极是。只是八宝是太后娘娘心尖上的爱物,若不是年纪大了受不得吵,是舍不得给二小姐的。二小姐敬重太后娘娘,想来也不便越矩管教太后娘娘的爱物的。”
“奴婢回宫后定会将此事转告太后娘娘,让她老人家考虑太夫人的建议,仔细管教八宝的。”
说话的是一个年约五十的老妇。她立在蒋明娇身旁,身着墨蓝福字纹对襟短衫,恭敬地微垂着脖颈,举手投足间有股天然严苛感。
蒋明娇笑道:“忘记给祖母介绍了,这是太后娘娘的贴身姑姑,姓安。今儿个是奉太后娘娘的命令,来给孙女儿添妆的。方才孙女儿与安姑姑在门外遇见了,便一齐来给祖母请安了。”
——自打在大长公主病危时,徐姑姑被查出奉庞相命令,下巴豆粉害了大长公主后,太后娘娘便将徐姑姑送回了老家,提拔了这位安姑姑贴身伺候。
太夫人握着佛珠的手攥紧,面庞黑得仿如锅底,却不得不撑出一个得体的笑:“是吗,老身见过安姑姑了。”
她才不信蒋明娇是忘了介绍安姑姑。她分明是故意不提,用鹦鹉激怒自己后,让自己盛怒之下说错话的。
安姑姑是太后的人。
她指责八宝被鹦鹉安姑姑听了个当场,难免会被安姑姑以为她有指桑骂槐之意,是对太后娘娘不满。
尤其方才安姑姑的语气可不好。
她被这丫头坑了!
安姑姑屈膝行了一礼,算是应过太夫人后,才望向了那些佛米:“原本这是侯府的家事,奴婢一个外人是管不着的。但奴婢从宫里出发时,遇上了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安的魏国公夫人。她老人家特地嘱咐了奴婢一句,让奴婢好好照顾着二小姐,奴婢便不得不多这一句嘴。”
“二小姐才一到这儿,老太君便拿出这些东西,是原打算给二小姐用的吗?”
太夫人心中怒极,却不得不勉强笑着:“瞧安姑姑说得什么话。我平日最喜欢小二了,平时疼着宠着都来不及,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怎么想让她立规矩呢。”
话音落地。
门外忽然隐约传来了,一个丫鬟与玉妈妈的对话声:“玉妈妈,不好了。方才太夫人让我们去接二小姐回府,说是抬都要把人抬回来。可我们一出府就发现二小姐的马车,车夫说二小姐是回了娇园了。难道我们还要去娇园抬二小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