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
女子庙。
初夏正午的骄阳爬上头顶,照得跋涉在山路上的人,鼻尖冒出一层薄汗。
花娘子左手挎着一个妆镜篮,右手牵着小荇儿的手,往山上的女子庙走,不时还出声催促着。
“小荇儿可得快些,否则就该赶不上午饭了。”
一听见‘午饭’二字,小荇儿的眼睛登时亮了,步伐快了好几分,甚至拽着花娘子道:“干娘快些快些,我方才就听人说了。今天医学院食堂做了醋鱼,女子庙里一定也有,去晚了可就该被人抢光了。”
花娘子被拽得快了几步,忍不住揉着小荇儿的头,忍俊不禁地道:“别急别急,都能吃到的……”
是的。
花娘子如今住在女子庙。
随着东山一日一日地变富裕,居民功能区划得到了细化,各类公共的基础设施亦跟上脚步,一一得到了改善。
女子庙亦是。
如今女子庙经过无数轮人员更迭,已从一个真正的破旧庙宇,变成了一排排干净小屋。
小屋足有二十多套。
每套屋内有四五个房间。每间屋子内可住六至八人。
头一次远道而来投靠东山,且囊中羞涩的女人和孩子,在登记姓名来历后皆可入住。
小屋的住宿条件并算不得好。
但对那些拖家带口身无分文,远路迢迢来的女人与孩子们,不啻于一根及时的救命稻草。
当然女子庙并非纯善堂。除非真的是断手断脚无法劳动的人,女子庙都仅供免费住一个月。
佛只渡自救之人。
这是贴在女子庙墙壁上的标语。
这亦是刻在每一个东山人心中的共识。女神医凭一己之力,冒天下之大不韪,创立整个东山已经不易。他们不能再滥用女神医的善心,不劳而获赖吃赖喝赖住。
一个月的条件亦不苛刻。
按照东山的物价与收入标准,只要手脚健全且愿意劳动,一般人来到东山的一个月内,都能赚到足够的钱赁一间房子,搬出去自己单独住。
花娘子手里有一点积蓄。
但因想亲身体验东山氛围,她依旧带着小荇儿住在了女子庙。
这是她住的第十五天。
十五天说长也长说短也短,但已经足够让她真正感受到,东山的女人与外头女人的不同。
——底气。
是的。
不同于文人们对阿堵物的轻蔑。但凡是通晓市井世情,或为生存挣扎过的,都知道衣食住行柴米酱茶,一睁眼哪一样都要钱。
大周惯例是男主外女主内。
通常来说,这句话是指在大周大部分家庭里,都是男人负责挣钱、女人操持家务。
这意味着大部分的女人没有直接收入来源。
一旦男人死了或变心或打她,她为了自己和孩子不被饿死,会百般委曲求全地忍气吞声。
但东山的女人们,绝不会这样隐忍。
她们许多也成了亲。
但因许多作坊只收女工,或女工工作更细致勤恳……东山的女人们要么收入比男人高一截,要么家里唯一的收入来源。
钱袋子握在女人手上。吃穿住行都捏在女人手里,男人天然说话都短了一截,只能学会了隐忍脾气伏低做小。
若是男人想软饭硬吃强抢钱袋子,东山女人们自会联合起来,让男人学会‘乖顺’。
世情在东山掉了个。
亦让东山的女人拥有世间罕见的话语权,散发出与别处截然不同的蓬勃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