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年纪的确大了。”蒋明娆跪得笔直,放下小银锤,给太夫人揉着腿,声音徐徐地道,“她的身体又不比祖母康健,这回还真说不准要‘到时候’了呢。”
太夫人满意颔首。
表情得意自矜。
陆二夫人这下确定了,太夫人还真是记了上回的仇。这一看大长公主府出事,就摆出了幸灾乐祸看热闹的嘴脸。
啧——
陆二夫人心中不屑,面儿上却附和着道:“听说都病了快两旬了,只怕是真的不好了。大长公主是先帝那辈分的人,如今已算得上是高寿了。前段时间京城不还殁了好几个太妃么?年岁还没大长公主大呢。”
太夫人显然很满意这句话,唇角勾了起来:“……亲家老夫人说的对,大长公主走到这会子,这辈子的福气已够多了。”
伺候太夫人这么久,蒋明娆早已摸清太夫人喜好,抿唇轻轻笑着:“大长公主年岁大了嘛,福气到了头是应当的。祖母您就不一定了,有二哥有两位姨母将来的小弟弟在,您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太夫人愈发愉悦,拍着蒋明娆的手道:“奕武武举成绩快出来了吧?”
蒋明娆道:“就这两天了。”
“就这两天了。”太夫人轻轻叹着,“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赶明儿奕武考中了,咱们府上可得好好放几匹鞭炮,散一散这难得的福气。听说大长公主府的嫡孙骑射考了第一名,还得了陛下一个玉佩的赏?”
蒋明娆含糊道:“……听说是有这事呢。”
太夫人长长叹道:“难得出这么一个人才,出成绩时正好碰上这事,只怕连半分喜色都不能露出来了。真是可惜了。”
蒋明娆柔声劝道:“所以说是祖母有福气呢。”
“大长公主府这些年全靠着大长公主撑着呢。”太夫人唏嘘道,“这顶梁柱骤然一倒了,一时除了那十几岁的少年外,竟连个出挑的后辈都找不出。大长公主府的荣光,只怕是散了……”
蒋明娆凑趣道:“等下次祖母做寿宴,说不得就是那家人找我们家求帖子了。”
太夫人被这句话吹捧得极舒服,面庞皱纹都舒展开了。
“那时候可真说不准呢。”
蒋明娆掩唇轻轻地笑。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判词。”太夫人阖眼养神,声音愈发低了,“眼见他人起高楼、眼见宴宾客,眼见他人楼塌了。”
蒋明娆不紧不慢地捶着:“……到时候就该咱们家起高楼了。”
太夫人长长嗯了一声。
二人对话间竟是笃定大长公主已危在旦夕,夙夜间便会殒命,大长公主府会因后继无人,而分崩离析树倒猢狲散了。
陆二夫人听得心惊,想起那场景,竟同样有些快意。
——大抵看人倒霉是人的本性吧。
门外传来了丫鬟的禀告声:“二小姐来了。”
帘子被掀开。
一个丫鬟替她撑着伞,蒋明娇拎着裙角,跨步而入。
陆毓雯循声望去。
蒋明娇今儿个梳着双环望仙髻,乌鸦鸦头发如泼墨,上穿水蓝缠枝花纹打底的内衫,雪白绉纱外衫将那一抹蓝显得若隐若现,有了几分缥缈之意。
下头她穿着京城最时兴的花间裙,用花纹布帛裁成条状拼接成一条裙,行动间如团花锦簇绿影浮动。
陆毓雯知道这条裙子。
这是打江南来的新样式,京城恒源祥雇了几十个绣娘,做了一个月才得了一条,刚挂出来不到一个时辰,就被人给买走了。
竟又是被蒋明娇得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