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到了娇娇在马车上的拥抱,今天格外多的任性可爱的小要求,以及今日他走遍的满京城各处。
今天的娇娇看似娇蛮灵动,指使着他干这干那,态度任性与不讲道理。
其实都是为了他。
娇娇闹着要吃好吃的,于是他吃到了童年味道的宴席;娇娇想去听戏,于是他听到了最喜欢的《满江红》;娇娇想去看马球,于是他人生第一次上场并感受到马球的乐趣;娇娇想去看杂耍,于是他沉郁的坏心情被耍猴逗得一扫而空。
是的。
其实今天他的心情原本是非常沉郁压抑的。
铜陵之耻不仅是大长公主府众人的心结与伤疤。
也是他的。
十三年前,因先帝多疑轻信滥杀无辜,导致西北侯程家满门抄斩,清正寒门程相喋血狱中——他从此背负起血山般仇恨,半生走得沉重坎坷。
在郑大小姐与郑母几次提起死于铜陵之耻的郑父时,他也想起了自己离开的父母,与至今压在心口的血海深仇。
那是三百多口人命。
但他毕竟历经百战冷漠沉稳,并未容忍自己流露出一丝情绪——连与他最熟悉的刀一刀二刀五都未曾察觉丝毫。
但娇娇看出来了。
所以她才会想方设法地转移他的注意力,逗他开心带他去放松情绪,还刻意地不提及理由。
阮靖晟盯着膳食单子看了半晌,珍重地将单子收起,牙关紧咬腮帮子绷得很紧,低着头用力抹了一把脸,却仍压不住喉结的滚动与内心的酸涩。
世间最难敌的是温情。
他一直以为多年战场生涯后,他内心已刚强冷漠到如九尺寒冰,却没想到娇娇随意一个举动,便能将他弄得溃不成军。
但这才是他的娇娇,品性大气巍峨行事飒爽清冽,待人真诚体贴细腻,爱人时全心全意轰轰烈烈,离开时也干净利落骄傲不回头。
她是骄傲刚强的。
她也是柔软细腻的。
这样的人怎么让人不喜欢?又怎么让人不爱?
阮靖晟闭了闭眼,才轻声沙哑道。
“我真是、真是何德何能……”
何德何能,此生才能得遇卿同伴同行。
“我们回府。”阮靖晟许久才哑着嗓子道。
夜晚略带凉意的风迎面吹来,遥遥传来更夫的锣声,阮靖晟咬紧牙关却未有任何松弛,无处发泄的情绪在胸腔横冲直撞。
忽然他问刀二道:“娇娇买下鼎盛酒楼花了多少钱?”
刀二沉默半晌:“……三千两。”
阮靖晟想到昭仁帝曾赏下他五万金,又念着娇娇既然如此真心待他,他必定要回之以真心,便大手一挥道:“府里赏赐的五万金应该还剩下不少吧。”
刀二沉默片刻抬头,定定地望着阮靖晟。
许久尴尬的沉默后。
阮靖晟终于明白事实可能不如他所料的那么乐观,却还存了一丝侥幸:“……到底是五万金,总还能剩下一点吧?”
“修葺翻新侯府花了一万金,您给夫人聘礼花了三万金,剩下的银钱锁在了库房里,而钥匙您都给夫人了。方才在鼎盛酒楼宴席的十两银子,还是您主动要掏的。”
刀二平静地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
“将军现在您手头还剩下一两三分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