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寿庵。
国公府毗邻京城东郊一处小景山。在绵寿庵正房内甫一推开窗,映入眼帘的便是苍翠的绵延林地。不时可见墨黑色飞鸟振翅窜出,在空气里留下利落剪影。
蒋明娇关上了窗,故意转移话题地轻快道:“外祖母,您的头风才刚好了些,最近轻易不能吹风。下次可得提醒姚黄记得关窗。”
魏国公夫人坐在太师椅上,声音沉重肃然。
“京城此去甘州足有数千里,全程快马加鞭骑汗血宝马不眠不休,亦须行上七日才行,一来一回更须半月有余。”
“娇娇你可有万全把握?”
蒋明娇关窗的手一顿,扭头正视魏国公夫人,若无其事地笑着安慰道:“您外孙女儿的本事您还不知道吗?我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了,您啊,只等着我把外祖父好好带回来就行了。”
“撒谎。”魏国公夫人断然喝道。
“这此去一路至少要两月有余,边疆天气苦寒又是蛮荒之地,马贼边民突厥偷袭等危险重重,每年去往边疆的胡商一半都折在了路上。在这等恶劣环境下,你还要去甘州那雪崩之地,把那老家伙救出来,纵使武冠侯都不敢说有万全的把握。”魏国公夫人颤着声音,把蒋明娇搂在怀里,“更何况你才十七岁,还是个孩子呢。”
“外祖母还记得你刚出生的样子,小小的红红的皱成一团像个猴子,可比你娘亲生下来时难看多了。谁能想到那小猴子长成小人儿,竟是个格外粉雕玉琢的,成日见地爱吃饴糖,拽着我的袖子要我给买……”
“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小丫头,如今竟要千里赴边疆险地救人,让我怎么能安心怎么放心得下。”
“这府里又不是没有旁人。你大舅你弟弟都是常年习武的,哪一个不能走这一趟……”
“祖母……”蒋明娇被那温柔有力的拍抚,弄得心口剧烈发酸,“如今外头人人都盯着国公府,大舅舅若一离开京城,他们就能把国公府谋逆罪名坐实了。清轩年纪还小呢,我可是做姐姐的,关键时候可不能让他抢了风头。”
“再说了,这阖府里只有我还有一个身份,能躲过外人耳目,走上这么一趟。我的准备很充足的,外祖母您相信我。”
……
空气沉默许久。
魏国公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娇娇你是个牛脾气,轻易是劝不动的。可在开口时,总还希冀着你能改变心意。”
蒋明娇喉头干涩道:“外祖母,我……”
“娇娇,我知道你素日看着大大咧咧直爽鲁莽,实际上最是重情重义,将家人责任看得比谁都重。”魏国公夫人如一眨眼,蒋明娇就会不见似的,紧紧攥着她的手。
“所以这一趟,外祖母不要求你一定把那老家伙带回来。”
“纵然没了那老家伙,这府里还有我、还有你大舅舅母、还有你弟弟,甚至小清嘉长大了,都撑得起这国公府的担子。那老家伙平时最疼你了。若是他在这儿,只怕把眼睛哭瞎,都不会让你出这一趟门。所以若是倒时真找不到,娇娇你也不必强求,只把那甘州的土带一捧回来,便算是尽了孝了。”
蒋明娇趴在魏国公夫人肩膀上,已鼻酸得泣不成声:“外祖母……”
拍着蒋明娇的背,替她擦着眼泪,魏国公夫人在心中叹气。
这样一个娇娇孩子,竟要二次千里奔波挑起重担,挺身而出救人救府救灾,她怎么舍得怎么放得下心哟。
但正如雄鹰再爱孩子,在雏鹰学飞时都要将它踹下山崖,让它学会飞翔一样。
她盼望着这孩子一生能喜乐安康无风无浪。
她却不能不为这孩子的未来不幸提前准备,让她拥有能在困境挫折中存活下来的能力。
她想把孩子藏在自己羽翼下庇佑其一生的安稳无忧,却不能不在孩子远航出征时,含泪为其打点好行囊包裹。
溺子如害子。
爱之深痛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