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居高位为官近二十载,卢总督虽为了前途功劳卑躬屈膝,巧言媚色地讨好过不少人,也曾受过不少刁难与闲气。
可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当着所有人的面,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老大夫,戳着脊梁骨骂得狗血淋头。
这于他是奇耻大辱。
血液一瞬猛地窜上头顶,卢总督牙齿愤怒咬得很紧,面庞一阵红一阵白,脖子粗了两三圈。
怒视着那老大夫,他用手指随意呼喝着府里的带刀侍卫,恼羞成怒地怒吼道:“你个老蛮夫好大的胆子敢咒我下地狱!来、来人给我把他抓起来,我要当场砍掉他的头!”
“狗官你只管砍!”老大夫丝毫不惧,愤然怒视着他:“老夫活了这近六十年,已经活得够本了。你尽管砍了老夫脑袋!老夫纵然到了地府里,对着阎王爷升堂投胎时,也要骂你这猪狗不如的畜生!”
那挑衅愤怒的眼神与话语,愈加激怒了卢总督,他太阳穴上青筋突突直跳,怒吼声更大三分。
“一个个都死了吗?没听见我的话吗?把这个家伙拖下去。我要砍了他脑袋!”
他高声吼着吼着却察觉出了不对劲。
周围太静了。
静得只有他一人的怒吼声来回响着,没有一丝一毫侍卫们的应答声,与抽出刀剑的动作声。
他下意识扭头看去。
只见在他狂怒的喋喋吼声中,那些守卫他多日的侍卫们无一人动作。他们都沉默立在原地,用略红的眼眶怒视他,眼里如烧着一团烈焰。
剧烈咽了咽口水,卢总督下意识后退三步远。
“你、你们站着做什么,你你你们要做什么……”
他没有认错。
那眼神里是恨意。
这些他找来持刀保护他安全的侍卫们,正在恨他。
哐当——
兵器落地声清脆地响起,侍卫里有人率先扔了兵器,扭头朝老大夫走去,咬牙切齿道:“梁大夫,我跟着您走。我也去帮女神医救人。”
这一声似一个信号,砰地炸响了反抗的烈烈擂鼓声。
哐当——
哐当——
哐当——
接二连三的,那些侍卫们愤怒地盯着卢总督,狠狠地一致地掷下手中兵器,扭头朝着老大夫去。
“梁大夫,我也和您一起去找女神医。我虽然不懂医术,但有一把子好力气,可以帮您抬病人,您治病时只管使唤我就行了。”
“梁大夫我也去。我年轻命硬不容易被传染,到时候您危险的活就交给我,千万别以身试险。您和女神医如今是咱们希望,可千万不能有个闪失了。”
“我老早就听说过女神医了。地震第一天时,我就觉得我应该和女神医一样来救灾,可这狗官用我老娘威胁我,让我来贴身保护他。要不是怕他手下报复我老娘,我早就一刀把这狗官脑袋给砍了。这下好了,女神医和武冠侯都来了,咱们什么都不用怕了。”
“忍这狗官忍了这十几天,老子可算是憋够了。要不是想着家里的娃,老子真想趁这狗官在帐篷里睡觉,一把把他给烧死算了。”
……
望着这一双双愤怒的眼睛,卢总督如被当头劈了一道惊雷,脑袋里嗡嗡嗡地响,冷汗打湿了里外衣衫,浑身抖成了筛子。
他咔咔咔地打着寒颤,一一环视场内的人。
除了他的师爷兼管家外,那些被他呼来喝去的温顺大夫们,那些为他炒菜做饭的婆子丫鬟们,那些替他在民间搜罗酒水的衙役们,那些伺候了他许久的总督府小厮们,皆用憎恶痛恨的目光望他,如同看着累世的仇人。
仿佛正如那老大夫所说,他便是污秽不堪的水沟,能让所有人恶心到吐出隔夜饭。
他因恐惧与胆寒剧烈发起了抖。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