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北平大学生的刘关张三兄弟,对发生于去年卢沟桥事变后、中日两军在南苑的那场血战却并不十分了解;当时被困城内的他们只知道第二十九军在北平城外与日军激烈交火,最终不敌败走。北平城防旋即遭日军前锋突破。
而直到听完刚刚结识的北大学长谢宇的一番讲述,他们才又喜又悲地获悉:去年七月底的南苑战场上,除了二十九军一部,还有一个由北平的大、中学生组成的军训团当天全体投入了战斗,表现极为英勇;但最终在日军强大的地空火力的攻击之下,这些学生兵伤亡惨重!
而谢宇便是该军训团一千多名参战学生兵当中的一员。
“日军的火力非常强大,甚至可以说达到了可怕的程度,他们不仅有大口径火炮,还有坦克车,后来空中甚至还出现了轰炸机——而南苑其实就是一座大兵营,一马平川,无险可守;那一战,弟兄们其实就是在拿血肉之躯跟鬼子拼命……谢宇说这番话的时候,脸部隐隐抽搐着:“当天天还没亮日本人就偷袭上来了,咱们军训团的学兵,好多人手里连枪都没有。”
“二十九军的军训团竟然会招收那么多的中学生?”书呆子一般的关金文极为不解地质疑:“他们才有多大年纪!”
谢宇极为严厉地瞪着对方:“他们的年纪当然比你小,如果他们不死而能够考上燕大、北大,就会成为你我的学弟!去年七月你在燕大校园摆弄实验器材的时候,他们正在南苑和日本鬼子拼刺刀!”
关金文的面孔又一次胀红了,说心里话他很是反感眼前这位脸色黝黑的学长,刚才的出刀胁迫,现在的冷言冷语,都已经让他心生芥蒂。但刘立民在桌子下面伸脚,及时阻止了他的发作。
谢宇则顿了顿之后,表示他也搞不明白宋哲元二十九军的军训团为什么除了大学生之外、还会从中学生当中大批招人。但至少在他看来,那些年龄绝不会超过十八岁的中学学生兵个个都是好样的,当时面对着日军优势兵力的冲锋,没有一个人退缩。
刘立民听得禁不住热血沸腾——对于这个学兵军训团他是有所耳闻的,假如自己当时不服从国文学系衡天先生的劝诫,那么他也会成为学兵一员的!他所不知道的是,这个军训团就集中在北平近郊的南苑兵营操练,并且在去年七月二十八日的一场战斗中便伤亡大半。他还不知道的是,他所就读的辅仁大学,曾经在战后协同教会悄悄派人赶到战场,勘察、收敛学生兵以及二十九军官兵的遍地遗尸。
“那一仗,二十九军在南苑真是元气大伤,佟副军长、赵登禹师长都阵亡了。我跟着残部一路撤退到了保定附近,一直联系不上长官部,后来保定又失守,我们这些残部也散了,没办法我才一个人跑回了北平。”终于讲述完了这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小酒馆里的北大学生兵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学长,日本兵真有那么厉害吗?他们拼刺刀的功夫比咱们的国军强?”习过武的张远这时小心翼翼地问道,这确实是藏在他心头许久的疑窦。
谢宇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坊间都晓得二十九军的一支大刀队曾经在与日本关东军的白刃战中占得上风(著名的《大刀进行曲》就于该背景下诞生的);但若要整体比较起来,攻打南苑的日军,其单兵的拼刺能力肯定强于二十九军士兵的;更不用说那些没经历过实战、甚至没经历过多长时间训练的学生兵了。
“可小鬼子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谢宇话锋一转:“在南苑,老子就和一个学兵兄弟联手,面对面捅死了一个日本兵,还缴了他的三八枪!”
所有人看着谢宇的目光都变成了敬仰和叹羡,后者顺势又从怀里摸出了那柄刺刀,告诉众人:这就是那杆三八式步枪上的刺刀,比中国军装备步枪的刺刀长,制造工艺也更精良。
燕大物理学系的关金文听到这里,忍不住放弃前嫌伸过手去抚摸那柄刺刀,亲自感受其制造工艺。这一次,刺刀的主人并没有反感和阻止。
“的确称得上是精良,”关金文近乎喃喃自语:“材料也是锻造的好钢。小日本的工业啊……”
“那又怎样!”谢宇出言打断了对方:“他们的刺刀还不是落到了我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