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搬不走尸体,那还有一个办法,”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刘立民,此刻的他一手扶着外间屋门的门框,眼睛盯着门外的院落,压低嗓音说道:“我们就在董七的家里布置一下,把标语写好了贴在里屋的墙上,然后我们就撤。明天白天写张字条丢到电车公司,告知出卖同胞的汉奸董七已经伏法,让他们到董七家里去收尸。这样一来,整个电车公司同样很快能将消息传遍。”
“我看行!”张远兴奋地回应着:“要我说,通知的字条写两份,一份扔到电车公司,另一份干脆扔到日本人的宪兵队去,让鬼子第一时间就知道、给他们通风报信的狗腿子被处死了!怎么样?”
谢宇认真聆听并思考着刘立民的提议——张远补充的那个就算了,纯粹属于胆大妄为——应该说,这是眼下最为安全的做法,既能尽早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又不至于冒险在大街上运送尸体。唯一显得不尽人意的是:在其家中布置,震慑效果不如将其“显戮”于电车厂大门口那么强大。但由于今晚的整个行动都属于临时突发,想要追求预定方案的完满结果,几无可能。
“写标语的笔墨字纸怎么解决?这个钟点了去哪里搞?”过了许久,北大学长终于开口问了一句;而他如是提问,则已经表明准备同意并执行学弟的方案了。
“既然买不到了,就只能对付一下了,”刘立民一边说一边走到两步开外的灶台前,蹲下来伸手到灶口里摸索了几下,掏出了一根没有燃烧完全的劈柴,劈柴的一头已经烧成了黑炭:“用这个当笔,往里间屋的墙上写大字。”
外间屋内没有灯火,谢宇瞪大眼睛费了好大劲,才辨识出来刘立民举到他眼皮底下的是什么东西:“用这玩意写字,能清晰吗?”
辅仁学子表示可以试试看。他们留张远在外间门口继续监视,二人回到了里间,打量着煤油灯影下的北墙,那墙面虽已泛黄,但总还能算是白墙。刘立民举起手中的木炭棍,开始在墙面上书写一个“出”字,竟然没费太多功夫就写成了,不如墨汁那样浓黑,可碗口大的字绝对看得清楚。
“不错,打算写什么?”北大学长兼指挥官终于高兴起来。
“出卖同胞,死有余辜。”刘立民立即做答,这也是他早就拟定好了的词句。
“好,你在这儿开写吧!我去院门口盯着。”
大约又过了十分钟,告密者董七的家屋北墙上,八个大字全部端端正正地显现完毕。辅仁大学国文学系的高材生,笔墨书法是颇有功夫的,尽管用的是木炭,字迹仍然称得上是遒劲端正。
接下来,他们将董七的尸首又稍加摆布了一番,使其置于屋子最醒目的地中央。
晚八点不到,里间屋的煤油灯倏地熄灭了,整个房屋院落彻底融入了夜幕中。不一会儿,谢宇、刘立民各推起一台脚踏车溜出院子,落在最后的小个子张远,掩上了那扇柴扉。
他们头也不回地悄然离去。
再次经过崇文门旁边的远东咖啡馆时,刘立民仍旧念念不忘地瞄了好几眼那霓虹灯牌匾(若非顾及北大学长兼指挥官就在身旁同行,他真想下车跑进咖啡馆里面去查看一番),心里默默说道:姐,我们也亲手除掉一个汉奸了——你究竟在哪里啊?不会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吧?
军统北平区接到了来自天津站的急电:发生紧急意外,行动组日前赴北平制裁王克敏的组员,有两名未能安全返回天津,已证实可能遭日伪军警杀害抓捕;酌请北平区同志代为搜寻下落,并立即加强自身安全戒备。
急电是天津站站长陈恭澍亲自打给北平区代理区长毛万里的。北平区部马上将这一紧急情况通报给了下属的两个站,同时命令北平二站情报组着手负责打探相关情况,北平二站行动组则全天候待命准备支援。
行动组组长何慕之少校当天晚些时候,从二站站长那里获悉了天津站出现意外的大致概况。
原来,此次天津站站长陈恭澍、行动组组长王文,共携六名行动组组员陆续秘密潜入北平。六名组员均伪装成外地乡农商贩,分成两批分别入住东四牌楼北大街附近的客栈以及崇文门外大街附近的山货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