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少校何慕之在这一天,自楚静怡出门起就一直守在东交民巷的美租地公寓里。接近傍晚时分,他终于接到了美女部下打来的电话,那是刚刚离开石老娘胡同的楚静怡、用西四牌楼北大街上的一个公用电话打来的,用暗语告诉他出发前来接应。
这意味着许振英的四姨太已经收下重礼,并同意美芙洋行北平分号的何经理登门拜访。
直到何慕之驱车出发,公寓里的电话也没有新消息传来。而在那之前,负责监视许振英宅院以及市政府的军统北平二站情报组的同志,曾经相继报告伪市长的座车离家、以及进入市政府的动向。
因此,此刻坐在许振英四姨太私宅的客厅里,从四姨太的口中获悉许市长自下午起就离开市政府外出公干、至今未归,军统少校不由得满腹狐疑——假如四姨太所言是真,那么许振英的座车一旦驶出市政府,一直守候在市政府大门附近的两名二站情报组成员,想必会驱车跟踪并伺机找电话报告。
但他整个下午也未接到这样的报告!
楚静怡也一脸无奈。她曾经设想过接到电话后的伪市长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未必肯听从姨太太的调遣、即刻跑到石老娘胡同来。但是却几乎没有想到过四姨太的电话竟然会找不到人。
许振英四姨太两通电话都吃了瘪,顿时露出了女光棍的做派,接连开始拨打市长办公室的电话,蛮横地对接电话的人出言不逊,自报身份,要对方马上找到市长的下落。她这时不仅是当着闺蜜的面没有了面子,更为有可能失掉的一大份近在眼前的重礼而心急如焚——美芙洋行何经理随身携带的那个大皮包,想必不是空着拎到这间客厅的!
看着已经近乎气急败坏的女主人,何慕之隐隐感到了不妙——如此闹将下去,找到许振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反倒会引起电话另一端不必要的猜疑。他使眼色给坐在身边的太太,意思让她出言制止。楚静怡自然感同身受、心领神会,但却迟疑着没有马上作出劝阻四姨太的举动。
军统女上尉内心其实另有一番算计:眼下他们两个北平二站行动组的人堂而皇之地被请进了许振英四姨太的客厅,这也应该是能够除掉这个汉奸市长最近的捷径了,眼看着就差一步便可将许振英钓到这里,楚静怡当然不肯轻易放弃。再则,那条身价不凡的蒂凡尼钻石项链也早被四姨太笑纳,倘若就此收手,岂不是赔了重礼又折兵!
何慕之无法知晓美女部下的一番妇人心思,眼见她按兵不动,心下暗暗着急。终于,当四姨太又一次撒泼打横般地通话之后,何慕之果断地从沙发上长身而起,带着歉意说道:“四夫人,市长今天公务繁忙,我看就不必再打扰了吧,改天我们夫妇重新登门拜访。”
攥着电话听筒、一脸惶急愤恨的许振英四姨太,听见何经理如此说,顿时犹如撒了气的皮球,扔了电话瘫倒在沙发背上,嘴里犹自诅咒着自己的市长先生:“这个挨千刀的老家伙,不知道又死到哪里去了!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他!”
楚静怡不关心自己名分上的闺蜜如何去收拾其名分上的丈夫,但是组长刚刚的话语中已然流露出了不容置疑的告辞意味,她也惟有夫唱妇随:“四夫人,来日方长,你也忙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我会随时与你保持电话联络。”
木已成舟,纵然再贪心不甘,许振英四姨太至此只能主随客便,一叠声的喊女仆来一起送客。
从客厅走入四合院后,四姨太挽着楚静怡的手臂,有意稍稍落在了引路的女仆和何慕之的后面,悄声对自己的闺蜜表示,她今晚就是一宿不睡也要一定找到那老东西的下落,把他们夫妇的意思传达到位。
内心同样失落绝望的军统女上尉,强打起精神与对方虚与委蛇——可她心里明白,至少在今晚,行动已经没有可能了!
等候在石老娘胡同口的道奇轿车,载着何楚二人落寞地驶回了东交民巷。一路上,军统少校始终对伪市长的去向以及情报组的断线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