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衡天早就意识到,自己的这几个脑后有反骨的弟子最近在做着“叛逆”的隐密事,可是其叛逆竟然如斯——已经达到了杀生夺命的程度——还是让这位国文学儒士险些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相比大学副教授,行伍出身的八路军敌工组长要镇定一些,但对面这两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哥竟然敢去明火执仗杀死日本兵,仍令他难以置信。
“平安里胡同?”对北平城区还不是很熟悉的陆传家,脑子转了几转,才蓦地明白那地方就在南新华街上:“这么说,半个北平城都在哄传的杀死日军街头哨兵案,是你们几个做的!”
张远神气活现地频频点头,刘立民则在担心地看着衡天先生的脸色,而后者惊愕了十几秒之后,终于爆发:
“你们……你们怎敢如此……如此大逆不道?诗书礼乐、天地仁和,都拿去喂了狗了吗!以文会友、以友辅仁——读大学四年的结果,就是让你们结成狐朋狗友去野蛮杀戮!”
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国文学系副教授已经完全没了保密不保密的顾忌了,直比刚才还要高声。
这不仅让陆传家震惊不已,身为弟子的刘张二人同样意外有加——
北平学生救国会自成立之日起,就一直主张以文笔做刀枪、以口头做宣传,严格禁止实施武力、暴力的行为。所以同为救国会会员的刘关张三兄弟,始终不敢将私下结成刺杀联盟的事情向衡天先生兼会长如实汇报。然而,先生、会长刚刚暴喝而出的这番话,显然并非因为他们违反了校训和会规,而是将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杀戮!
“先生,难道……难道我们杀日本人、杀侵略军也是错误的吗?”刘立民心情激荡,热血涌脸,说话声都带上了颤音。
李衡天不由得一怔,望着面部表情抽搐不已的弟子,一时找不出回应的话语。
一旁的陆传家却听不下去了,他一只手摁在了李衡天的肩膀上,用低沉威严的语调说到:“衡天同志,你怎么能这么讲话?年轻的爱国学生奋勇杀死侵略军的哨兵,这怎么能被叫做狐朋狗友、野蛮杀戮?你身为中共党员,竟然连敌我是非都区分不清了吗?”
这一回救国会会长没有让步,立即针锋相对地瞪着自己的上级反驳道:“他们还是孩子,是正在读书的大学生!不是军队士兵、不是杀手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