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磨胡同二十六号院内,独守空房的马太太已经无数次去看挂在墙上的红木钟了——丈夫马大福今天下午四点出的门,并且告诉她有可能在晚上八九点钟才回来。
这是自从找到新的营生后,丈夫第一次在晚间出车。而这个新的营生,丈夫已经委婉地对她表示:是暗中帮着从前的民国政府做事。
马太太虽然不识得几个大字,但对“从前的民国政府”还是心中有数的。日本人占了北平后,照葫芦画瓢地搞出一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北平城的老百姓却都明白那只是个汉奸伪政府。所以,失去了昔日官府饭碗的丈夫宁可坐吃山空,也不准备到伪政府当中去重新谋个差事。
只不过,骨气不能当饭吃,不替日本人和汉奸做事,也总得找份事情做——后来丈夫真的找到了,就是眼下他所说的“帮着从前的民国政府做事”,薪水虽然比不上北平市工务局,也还可观。
当然,必须要在暗中做。
这就让漂亮的马太太很捏了几把汗。已经眼见为实了日本人都是畜牲,那些当了汉奸的人也变得狼心狗肺,跟这样的人群做对,一旦有个闪失,无疑是灭顶之灾。
马大福曾经多次安慰自己的太太,称自己只是开开车,要么运人、要么运货,而他只管开车,具体事情都是别人在做。
丈夫的口风很紧(马太太并不知道此乃在军统接受过相关培训所致),从来不说具体在哪里、给什么人做事。有时她追问得紧了,遭来的反而是沉默甚至不耐烦。好在,一直都还平安无事。
今夜则不同了。
丈夫说是八九点钟回来,可马太太自七点之后就感觉心神不宁的,频繁地抬头往墙上看时间。时间越往后推移,她的不安情绪越加重。
终于,院子里的大门口有了动静——大门门板上的铜环,被人咚咚地叩响着。
可这不是丈夫的做派!因为马大福每次回家,都是伸手到大门右上角的一个隐秘处,拉动一根不粗不细的麻绳,那麻绳的另一端系着一个铁铃铛,穿越悬挂在大门内。每每听到这个铃铛响,马太太便知是丈夫回来了。外人不晓得有这个机关,想要叫门必定是叩动大门上的一对铜环——这对于里面的马太太而言,就有了清晰的辨识。
此刻,门环一直在不轻不重但又持续不停地叩响着,站在小四合院中央聆听着院门动静的马太太,一颗心也被叩紧了:丈夫始终未归,这么晚了突然登门的人,会是什么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