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接近午后两点的时候,刘立民才找了个机会从辅仁大学的印刷社溜出来,准备到衡天先生的教研室打一个电话。
如今他已经非常清楚远东咖啡馆的作息时间,那个姓杨的不怀好意的侍者,每天都是要在下午一点过后才会到店里开门。所以在此之前纵然将电话打过去,也是无人接听状态。
今天是星期二,是和楚姐约定好的联络正日子。他已经十几天联系不上对方了——尤其是在又发生了许振英遇刺案之后。他的担心正与日俱增。
但偏偏就在今天上午,衡天先生以救国会会长身份重新启动了一项行动计划,一个针对亲日落水的学术界巨擘史兆贤的行动,今夜就要展开!
衡天先生亲自草拟了一份两百余字的声讨史兆贤的檄文,包括自己以及林嫣然等人在内的六七名救国会骨干,全部悄悄潜入了印刷社,利用那台小型油墨打印机将声讨檄文印制成宣传单,传单总数定为三百份。
这无疑是一项非常危险的工作——衡天先生在图书馆杂物室开会的时候,就警告了在场的会员们:眼下日伪军警正在校园内明察暗访前一时期的系列反日传单案,其中就流露出了针对教务处庶务科印刷机的苗头。
为此,衡天先生做了周密的部署:
——在印刷社外安排了三名会员做为眼线,距离长达百米,一旦发现有日伪军警或可疑陌生人试图接近印刷社,即刻用暗号接力示警;
——印刷社内,负责印刷工作的几名会员,将一份国文学系的讲义提前印出十几份,放在印刷机旁掩人耳目。倘若遭遇不测,便将正在上机印刷的反日传单迅速装进纸箱隐藏起来,代之以国文学讲义瞒天过海。
但即便如此也只能算是权宜之计——日伪军警如果蜂拥而入实施彻底搜查,那些宣传单想必难逃被搜出之噩运。
也许正是因为风险极大,衡天先生只允许正式的救国会会员加入这项行动,却将刘立民今早带来的燕大女友程慕雪排除了在外。
“程同学,你既然由立民介绍入会,我还是非常信任你的,何况我们之前已经打过了几次交道;”上午在结束了图书馆杂物间的会议之后,辅仁副教授、救国会会长李衡天特意专门留下了刘立民与程慕雪二人作出解释:“你入会的具体事宜我会在日后专门给你办理——但今天情况紧急特殊,所以这项行动你暂时不要加入进来。希望你能够理解我们的苦衷和善意。”
燕大女才子自是失望不已。此前她刚刚领略了救国会行动的神秘氛围,大感兴奋有趣。如今却要被男友的先生婉拒在眼前的行动之外,内心一百个不情愿。
衡天先生紧迫要务在身,不可能为面前这个娇滴滴的准会员浪费过多口舌和时间,所以说过那番话之后就匆匆离去了。安慰善后燕京大学程同学的任务,唯有落在了辅仁学子刘立民的头上。
刘立民没料到今天会有临时安排的紧急行动,否则他断然不会带着女友程慕雪来寻衡天先生。他的本意是在上午就将小雪介绍入会,然后将其打发掉,以便腾出精力联络枪手姐姐楚姐。
结果在出了这么一个意外之后,他先是费尽心思、连哄带吓地撵走了程家大小姐——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服从,辅仁学子特意故做神秘地写了一个便签交给她,让她马上回到燕京大学面呈物理学系的学兄、同为救国会会员的关金文。便签内容含混地透露了今夜衡天先生将指挥的行动。如是,才终于让程慕雪的情绪由阴转晴,兴兴头头地叫车跑回燕大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