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救国会张贴传单行动的第一小组,正是由会长李衡天亲自带领的。这一组除了他,还有他的女助手、历史系的大四生林嫣然以及两名男学生。
第一小组散发传单的地点选在西交民巷。而小组中一名男生的家,就在这条昔日被称为银行街的巷子里。
他们的行动出奇地顺利——两名男生沿巷子一左一右前行,张贴传单,李衡天和林嫣然则分别跟住一人、在其身后十几米远处尾随警戒。
眼下的西交民巷,早就不是什么银行街的风光了,那些金融巨擘及其产业几年前都搬去了上海、南京,空留一条寂寞长巷和诸多楼宇,无声地展示着从前的辉煌。
临近七点半的西交民巷,倒是还不乏人迹,但多为过客或晚归之人,无不行色匆匆;因而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两名青年学生的隐秘举动。
传单就这样一张张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大楼的门窗上、宅院的外墙上,以及点着路灯的电线杆上。仅仅二十分钟不到,两名男生身上的一百份传单就张贴一空了。顺利得连李衡天本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站在西交民巷的尽头,师生四人回望了一下刚刚走过的足迹,一如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张贴传单的行径一样,同样也没有人注意到那“一颗颗纸质的炸弹”。当然,明早天光大亮时,这些纸质炸弹就会显示其巨大的威力了。
救国会会长当即打发住在巷子内的男生回家;然后让另一名男生叫了一辆洋车,在回家路上绕一个小弯相送林嫣然。他本人则准备去前门,搭乘有轨电车返回辅仁大学。
李衡天之所以打算到前门站去乘车,其实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顺便观望一下那一带的动静:今晚行动的第三小组由张远带队,出击的正是前门附近的廊坊头条胡同。
然而此刻,站在西交民巷西口的救国会会长,看了看手腕上的表,不觉犹豫起来——这里距离八路军敌工组联络员赵冬年所住的帘子胡同,只有大概不足一里的距离,今天下午他正是在勘察完了前门与西交民巷的情况之后,到了冬年的家中、通报今晚行动的。只是敌工组长陆传家离开北平去了平西的福庄,因此这次临时行动无法得到批准。
现在,行动提前进行并且应该是顺利结束了——西交民巷是如此,相信几乎同步进行的前门的廊坊头条以及王府井的东安市场,都会很顺利。那么,应该再去向冬年同志通报一声:毕竟,今天下午他对救国会的这次行动持不大赞成的态度。
想到这里,李衡天拿定了主意,决定不再去前门,而是就近奔往帘子胡同。
在路上,他开始思考评估将行动时间提前的意义,觉得大弟子刘立民在傍晚会议上提出的建议很有价值——大隐于市!在街路上尚有行人的时刻张贴传单,隐蔽性和安全性反而会得到增强。这无疑在刚才的行动中得到了证实。
小子脑瓜真不赖!
但也正因为鬼主意和鬼点子多,这个刘立民也越来越难于驾驭。想想他们背着他这个导师私下里成立的刺杀小联盟,委实令人扼腕叹息。偏偏新来的上级领导、八路军敌工组长老陆,对这些年轻人的杀戮行径不弹反赞,又真真让他头疼心焦。
或许,今晚张贴传单行动的成功,会对陆传家组长有所触动,使他明白即便不舞刀动枪也可极大地打击日伪势力——而这才是更适合知识界、文化界抗日人士的战斗方式!
感到心情愉悦且振奋,救国会会长脚步轻盈,很快就走进了帘子胡同的东口。他踌躇满志地计划着,在马上与老战友冬年会面后,要说服对方和他一起择机向敌工组长老陆进言:阻止刘立民等青年学生的刺杀行径,领导他们今后以更擅长的文笔做刀枪,打击敌人,鼓舞同胞。
“啪”“啪”——蓦地,耳畔隐约传来了两声脆响,距离似乎很远又似乎不远。李衡天猛然惊觉:难道是枪声!?
听声音,似乎来自东面,救国会会长心头一紧——那正是前门的方向!莫非张远他们出事了?!
停下了脚步的李衡天,极力支起耳朵去听,但那两声疑似枪声的脆响过后,再无了下文。
正惊疑不定之际,胡同前方几米远的一座院门,突然打开了,从里面一下子涌出了几个人。借助着月色以及从院内透出的微弱灯火光亮,救国会会长发现他们几个也都站在胡同里凝神在做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