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救国会会长李衡天此前做出的所有反应,均是下意识的——他只是对杀死这三名伪警察丝毫没有心理准备,并且面对那名年纪轻轻的伪警察的哀号求救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然而,当敌工组长陆传家突然拿枪顶住自己胸口并恶语相向的瞬间,李衡天一下子警醒过来:天呐,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难道连敌友都不分了吗?!
这一惊悟,使得李衡天的挣扎顿时停滞了下来,他以及从身后锁着他脖颈的陆传家,都只剩了急促沉重、无声起伏的一呼一吸。
陆传家此刻也会错了意,以为对方是被赫然亮出的转轮手枪震慑住了;于是又纠缠静默了几秒钟后,他猛地松开了救国会会长的脖颈,咬牙切齿地最后丢出一句:回去再和你算账!说罢,就拔腿朝着张化成刚才押解年轻伪警察的方向跑去了。
李衡天呆呆地戳在原地,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懊悔不已。但是——老陆陆组长他们,为何一定要出此下策呢?不过就是临时遭遇了三个伪警察罢了,都已经将其制服了,又何必非得置其于死地!?
看来,职业军人果然与自己不同——都是中共党员,都是抗日地下工作者,可行事手法与风格却大相径庭。
三条人命啊!转眼间灰飞烟灭!他们不是十恶不赦的日本侵略军,也不是死心塌地、为虎作伥的汉奸特务。他们应该就是平日里在街头游弋的警察分局的管片巡警,虽然也是日伪政权的走狗,但似乎还罪不当诛。
特别是最后那个向自己苦苦哀告求饶的年轻伪警察——他年纪能有多大?二十二三、二十四五?恐怕不会比刘立民、张远他们大多少吧!生涯性命就这样戛然走到了尽头。如果好好教育,他或许可以幡然悔悟、不再做这份令人不齿的职业——至少从刚才他得知自己是辅仁教授之后、流露出了一定的敬畏和尊重,可见其良知未泯。
然而,眼前正在进行的杀戮,已经不可逆转。
救国会会长就这样心潮起伏、百感交集着。他的视线始终投往陆传家和张化成消失的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终于,陆、张二人急匆匆地跑回来了——张化成在前、陆传家在后。而张化成经过李衡天身边时未做停留,直接又跑向了前方:他是在奉敌工组长的命令,前出去到赵冬年实施警戒监视的位置。
“老陆,陆组长,你听我说,我刚才不是要——”
看见陆传家走到近前,救国会会长鼓起勇气试图解释。但一下子就被对方粗鲁地打断了:
“——别多说了,把你手里的枪给我!”
李衡天一怔,旋即反应过来,攥着那柄一直死死攥着的毛瑟军用手枪,笨拙地朝敌工组长递了过去。
陆传家接过枪,熟练地卸下了弹仓检查着——应该是满仓,也就是说压足了二十发子弹!而就在刚才,他还亲自搜检了已经被石块砸死的那个伪警长的尸体,从其身上同样搜出了一堆转轮手枪的子弹,足够填满两次弹仓的。看样子,日伪军警今晚是如临大敌。
幸亏己方没有与对方交火,否则,以这三个荷枪实弹的伪警察的火力,自己这边凭着唯一一支毛瑟军用手枪,很难占到上风。而枪声一响,前门附近云集的日伪军警很快就会席卷过来,自己与张化成则还需掩护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后果不堪设想。
前面突然有了动静,是张化成带着赵冬年撤回来了。
“组长,前门大街上风声很紧,到处是警车和伪警察,还有穿军服的日本兵。”张化成气喘吁吁地汇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