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刘立民、张远这几个年轻人的桀骜不驯,八路军敌工组长是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的——毕竟,他亲身目睹和耳闻了他们与李衡天之间的师徒“反目”。按照衡天同志的说法,这几个在北平学生救国会浸淫了一两年多的小子,随着毕业时间的临近,脑后越来越生出了反骨。刺杀小联盟的擅自成立,便是活生生的明证。
也许正是有了国文学系副教授的这一前车之鉴,陆传家才决定,不急于说服和收拢刺杀小联盟的成员:所谓欲速则不达也。
此刻,他就大度地放过了刘张二人,最后吩咐几句不可放松警惕的话,便打发他们回教学楼去国文学系上课了。
目送着一高一矮两个小家伙的离去,陆传家也下了决心,他要寻找合适的契机,先厘清有关蓝衣社插手的背景疑云,然后再对症下药。
应该不会很顺利的。
还有,刘立民之前声称的刺杀小联盟指挥官谢宇谢学长突然有事离开北平,听上去也完全没有可信力。极有可能此乃谢指挥官本人、委托刘立民做出的退避三舍、敬而远之的托辞。
谢宇在宋哲元二十九军学兵队受过训,又投身过战场,警惕性自是极高。看来自己最开始就提出要与其会晤的想法,未免显得心急和低估对方了——他们这个小联盟接连出手除掉了一名汉奸和两名日军哨兵,这在日伪军警密布的北平城需要顶着巨大的压力;作为指挥官,北大法学系毕业的谢宇,想必不会轻易相信和应允陌生人的邀约。
这使得敌工组长一下子又想到了令人头疼的李衡天——这位已是成年人、且有着将近五年党龄的救国会会长,头脑中的弦甚至不如比他年轻一大截的学生绷得紧。
陆传家今天一大早就赶来辅仁,多少是带着兴师问罪的架势的,救国会昨晚的擅自行动险象环生,甚至差一点将自己的敌工组搭进去,现在想来尤为后怕。这种情况必须得到遏制。
现在,他踱步走出了辅仁大学,径直来到校门斜对面的一个茶水摊上坐定。刚才他已经让刘立民、张远捎话给他们的衡天先生:下课后就来校门外找他。
如今辅仁大学已经成为日伪军警特务重点监视的目标,自己并非师生,长时间逗留在校园内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大约一小时后,讲完课的李副教授终于出现在了校门口。于是在这个简陋的茶水摊子上,两名中共地下党员开始了密谈。
李衡天颇为出人意料地一上来就做起了检讨,检讨他策动昨晚那场行动的急功冒进。看得出来,昨天惊心动魄的几个过程,也让他心有余悸,横生悔意。
这堪称是救国会会长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无论是他指挥的会员们在各个行动地点的死里逃生,还是他本人在火车站货场后面亲历的血光杀戮。
今天早晨,陆续意外收获十一名参加行动的会员全部脱险的惊喜后,他这个无神论者甚至在心里足足喊了好几遍老天爷保佑。
惊魂落定,痛定思痛,李衡天终于承认敌工组长老陆对敌情局势的分析远胜于己。所以,此刻坐在茶水摊子上的他,心悦诚服地做起了检讨,并请求上级组织对自己进行处分。
陆传家没有料到向来不易说服的辅仁大学副教授,这一次竟表现得如此顺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