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莫千峰,如初生牛犊般,浑然不惧。
关于死亡的最初印象,曾在他童年的梦境中不止一次的出现:仿佛有一只无形之手,把他打入无底深渊无尽黑暗之中,他伸手他呼救,却越发下沉。
每每从这样的幻境中醒来,他都满头大汗,惊恐不已。继而陷入对死亡的思考之中:爸爸妈妈终会死去,我也会。我们将不复存在于这个世界,多可怕。
想到最后,便寄希望于美好明天,某人发明神药,吃了便可长生不死。借此安慰自己。
及至后来,经历了身边人的生离死别,稍感释然。
尤其是后来读到这么句话:“死,就是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就像你未出生前一样。”
自己出生前什么样子,无从想象。那一刻,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般,他彻底释怀。
手术前,他毫不紧张,固然是无知者无畏。
术前的准备工作倒是令他尴尬痛苦:一个比他大两三岁的小护士把他领到病房对面一间房内,令他躺下,为他备皮。那一刻,他脸红了。长这么大,从未这般模样出现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让她为自己做这样的事。
那女护士来自莞城东华医院,来此实习。每天不知为多少男病人备皮,倒也习以为常了。听着莫千峰略显异常的喘息声,微微一笑。心想这小伙还未经男女之事呢,不像有的病人般呼地起了生理反应。
令莫千峰痛苦的事,自然便是插尿管了:孔武有力的男医生对他说:“小伙子,有点痛啊,忍着点”,不待他点头,便呼地插了进去,快而狠。确实,很痛。
手术安排在上午八点半。莫千峰被护士自病房推去了手术室。
家属签字时,听着医生读那些意外条款,莫山河的手一个劲儿地发抖,哪能落笔。临到最后,还是莫竞秀拿着父亲的手,签的名歪歪斜斜。
等待的过程总是漫长的。从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三点,这几个小时对于莫山河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度日如年般的煎熬,时间仿佛比平时过的慢了许多。
于莫千峰来说,却是转瞬间的事:初上手术台,听得主刀医生和助手闲聊,拉东扯西,他们这么做,无非是为了缓解病人的紧张情绪。麻醉剂注入体内,因是全麻,一下子毫无知觉了,如疲惫不堪的人那样沉睡了过去,只是睡中无梦罢了。
那种感觉,就像刚刚睡下,便被人吵醒了。有人轻摇他的胳膊,是护士,还有妹妹,医生,父亲,二叔,都在看着他。
莫竞秀道:“哥,你醒了?”虚弱至极的莫千峰轻轻嗯了一声。
大家的脸上露出笑容,把他推到病房门口,二叔胡山川把他抱到了病床了。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父亲和二叔陪他到十二点后,人困眼乏顶不住了,便去走廊处铺张凉席睡下,幸喜是夏天,气温宜人。只是在走廊里歇息的病人家属太多,“病人床上躺,家属走廊卧”,这也算当代医院的一大特色吧。
莫竞秀坐在床头,握着莫千峰的手,陪着哥哥度过了这个夜晚。陪他说话,用棉棒蘸水润他的唇,看输液水滴滴答答注入他体内,将尽的时候叫值班护士来换。
天蒙蒙亮,莫山河和胡山川从地上爬起,这一夜并未睡好,只是在鼾声如雷的环境中躺了几个小时而已。
进入病房到病床前,看着儿子脸上现出红润之色,比起昨晚煞白的样子,好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