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少卿。”
微弱的呼喊声把李陵的思绪重新拉回现实,他愣了愣神,顺着声音传来的放心看去。
几位士卒抬着一件盾牌,里面躺着昨日意气风发,如今却已被包成粽子,只露出一张惨白无血色的人脸在外面,气息奄奄的上官桀。
将率是上一个躺一个,不得不让人怀疑这里的浚稽山是不是天生克将率。
无论是历史上的李陵和赵充国,还是现如今的上官桀,以及一众龙套将率,都是仰天大笑上阵去,哭爹喊娘抬回来。
“少叔,你,你啊,唉。”
抬起手指着导致这一切发生,勉强可以称之为罪魁祸首的上官桀,李陵叹了口气,终究是看在他拼死力战的份上没有学着叔父李敢,撸起袖子胖揍他一顿。
“少卿,统计出来了吗?我等斩捕虏数是多少级?”
睁眼看向李陵,上官桀的眼中满是溺水之人抓住稻草的希望。
“还没,不过算上之前三战的结果,怕是有个四五千级。”
蹲下身,低头看着上官桀,李陵指着一众损失惨重的汉军,无奈地说道:
“只是少叔啊,你也知军法官记功不只是记斩不虏数,也记自身伤亡。”
“就像乃祖,其人一生大小七十余战,杀伤敌酋何止万余,不就是因为自身损失亦十分惨重,至死也无望封侯吗?”
“少叔,这回就别想着凭功封侯了,你我还是先想想,回去要如何面对陛下的追责吧。”
一盆凉水剿灭了上官桀的希望火花不说,李陵还在上面用力跺了两脚。
“不,我上官少叔岂能跌倒在这里?”
眼中闪过一抹绝望,低喝一声,上官桀不顾各处包扎的伤痕,强撑着起身,朝着周遭的士卒大吼:
“扶我起来,我要去谷外杀胡虏!”
“嘭,扑通。”
看着重新一头扎进盾牌里,昏睡过去的上官桀,李陵面无表情地放下手中长戟,朝着惊愕的士卒吩咐道:
“目睹千余士卒死伤,上官都尉痛心难忍,直接昏沉过去,抬下去送到后营好生修养罢。”
“……是。”
互相对视一眼,自诩“都尉忠臣”的几人嘴脸纷纷一变,朝着李陵点了点头,那表情仿佛是在说自己是“司马忠臣”,然后就把盾牌一抬,径直入了后营。
“唉,也只能希望匈奴人也被打败了,不敢再来进攻了。”
目光略过一地的残兵败将,渐渐眺望向谷外,李陵回忆起昨夜的厮杀,不由摇头叹气:
“不然,就眼前这些残兵,能守住一次已经是饶天之幸了。”
谷外,匈奴军阵……
“巫觋,该撤军了。”
一夜没睡,眼珠子如火烧的右贤王扫过愈发垂头丧气的士卒,长叹一声,低头看向在马下站了一夜,如今不过勉力支撑的老巫觋。
“贤王,汉军不过千余,昨夜已折损大半,如果再攻上一次,很可能……”
闻言,老巫觋身体晃了晃,不知哪来一股气力将枯瘦的身子强撑起来,拽住右贤王的马头,大声嚷嚷:
“不,他们是一定支撑不住!”
也不知道一个站了一夜,水米未尽的老头哪来这么大嗓门。
“巫觋,一日间四败,士气早已触底,若不早撤,待到汉军大部赶来,你我具为之虏矣。”
李陵死守山谷的意图过于明显,孤军深入必有后援接应,只是右贤王太过渴求胜利,这才拉起队伍试着打了打。
现在眼看胜利无望,自然是要及时撤军止损喽。
毕竟,他右贤王又不是真的忠心单于庭,愿意为自己那个单于哥哥去和汉人拼命,拼到一兵一卒。
“况且……”
顿了顿,右贤王扶着胖肚扫过身后的一众贵人,自顾自地说道:
“昨日三千之锐卒已是众贵人合力所出,今日再战,兵从何来?”
“扑通,贤王,您帐下的亲卫不会比昨日之锐卒弱。”
迎着右贤王骤然变冷的目光,一心为了大匈奴的老巫觋再次跪倒,扣头连连,声声泣血:
“求贤王看在先单于的份上,为大匈奴尽忠一次。”
“贤王,巫觋所言也不无道理,浓眉上阵都能激起士卒拼死之心,您作为王,若是能亲冒矢石,区区汉人小儿,弹指可灭!”
这句阴测测的话正浇在怒火中烧的右贤王身上,右贤王当即那双通红的眼珠子登时血红起来,扭过头盯着发言贵人,恶狠狠地说道:
“你想害我,想借汉人的手去杀我,好让自己上位,是也不是?!”
“贤王,贤王,我哪敢有这种想法啊,实在是目睹昨夜奋战,又耳闻此刻巫觋哀求,心中有感,不得不发。”
发言贵人一脸委屈地说完,就缩回了贵人群中。
“嘿,听你这么一说,我力主攻战,结果还是我不是了?”
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
“不行,绝不能让他骂完就跑,要是他这回跑了,下次有了先例,仗着胆子还骂怎么办?”
至于说什么高位者不因言获罪……
“哼,老子又不是汉人皇帝,玩什么假惺惺。你不服?那就砍你,就这么简单!”
“左右何在?”
想到这里,右贤王猛地暴喝一声。
“蹬蹬,我王。”
一队持刀背弓,一身老旧镗甲的亲卫从坡下涌上来,在虎视眈眈看向一众贵人的同时,躬身向右贤王请示:
“是杀是刮,还请我王下令。”
“刷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