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收拾还是要的,一弓一马那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了,无须多提。”
说到这里,右贤王抬手压下一众拍马贵人,努力拔出短脖子向谷口看了看,目光停留在那一具具昨夜汉匈双方战死的尸体上。
这三千人已经是匈奴中的精锐了,可就着甲率而言,也只不过是和李陵这只深入地境的孤军相当。
即使李陵部作为诱饵,甲胄兵刃一定是满额配置,甚至还会超出,但这种情况依旧让右贤王的忧心如焚。
“汉匈两国的人口相差太大,这样的士卒,汉人能轻易拉出十万人,浩浩荡荡地出塞扫荡。
而单于庭,拼了老命也不过能拉出两三万昨夜精锐,就这,还是我兄乌维休养生息近十载,各部元气恢复大半的结果。”
“若是先单于在时,新进大败,单于庭甚至都凑不齐一个万骑的甲骑,各部更不会响应分毫。”
想到这里,右贤王的眉头愈发紧蹙,小眼睛里充满了忧愁和哀伤。
别看我又胖又怂,人也自私,脑子里老是想着推别人去送死,自己领好处,但我是发自内心爱着大匈奴,希望大匈奴越来越好的!
可不是嘛,作为仅次于单于的左右二方王,就地位和实力而言,左屠耆王(太子)都要矮上一头。
如果说其他贵人还能动动投降汉人的小心思,那呴犁湖就不行了,他除了跟着大匈奴一条道走到黑,别无选择。
况且,现在只是汉朝占据优势,匈奴还能看到希望的元封年间,不是几十年后,五单于并力,匈奴彻底绝望,单于开始亲自入朝称臣的甘露年间,更不是两百年后北匈奴被打跑,南匈奴归顺的永和年间。
这时候,汉匈双方的力量对比刚刚开始失衡不久,还没有百年后那么严重,如今的匈奴还有底气和汉朝互扣使节,你想让左右二王中的右方王投降?
he,tui!我呴犁湖生是大匈奴的人,死是大匈奴的鬼!
再说了,当初于单那小子也投了汉人,可他没过几个月就死了……说是病死,谁敢拿自己的小命去赌,赌汉人天子一定保住自己的命?(小声
“贤王,物资具已收拾妥当,就等您下令出发。”
亲卫首领悄声来到马旁,伸手捅了捅走神的右贤王。
“嘟噜,好,那就出发。”
脸颊甩了甩,斩断脑海中不该有的想法,右贤王点了点头,捋着下巴的大胡子,腆着胖肚下达命令:
“现在正值秋冬时分,牛羊掉膘严重,速度一定要慢下来,宁可慢上几天,本王也不愿意看到上万挺不过冬天,倒毙的牛羊。”
从头到尾不是排除异己,就是借刀杀人的右贤王难得说了句人话。
“……”
那数量最多却一直保持沉默,麻木地充当炮灰,麻木地放牧牛羊供给士卒吃食的牧民们双眼微不可查地亮了亮。
不过,长久而看不到尽头的苦难生活已经让他们失去了喜乐,面对右贤王的嘱托,也只不过是默默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赶牛羊群赶得更卖力了些罢了。
真要看“山呼万岁”,还是要看那群没节操的贵人。
“贤王英明。”
“仁而爱人,真乃命世之英主也。”
层出不穷的马屁响起,右贤王微微扬起双下巴,接受着赞美。
“我王,若是我等撤退不及,被汉人追上来了呢?”
或许是放不下节操,不想昧着良心赞美这个眼前的胖子,也可能是自己就在队伍中,不想队伍出事。
于是,就在一片拍马赞美中,突然冒出了亲卫首领这句略显刺耳的问询。
“无需担心,浚稽山远离汉人边塞,南边离得最近的朔方也有两千多里,一日百里也需要二十多天才能赶到,到时候我们早就撤回漠北了。”
“任汉人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我们大匈奴围着浚稽山打了一天就撤了!”
说到最后,右贤王还特意朝着亲卫首领腆了腆肚子。
仿佛,仿佛三四万人围着一千人打,打了一天一夜还没打下来就撤退是一件很值得自豪的事情。
“……不败就是赢,连贤王都变成了这样,我大匈奴是不是真的要完?”
面对右贤王的举措,亲卫首领难免悲观地想到。
“还愣着干嘛,快去收拢部众,尤其是咱们王部直属的那些人马,可不能有半分损伤啊。”
“是,我王。”
失落的亲卫首领拱了拱手,翻身上马,带着几十位亲卫驱马一路来到帐篷最大,旃裘最暖,占地也最广的直属部众区域前。
看着马前大包小包放到马上,已经收拾妥当,面露希翼的部众,亲卫首领知道他们想听什么,压下心中的低迷,猛地跃马扬鞭,亮了一手原地108°踢踏,大声喊道:
“贤王决定撤军了,不用再打仗,可以回部族了。”
“哦哦。”
希翼化作兴奋,预料变成现实,哪怕知道头头们要的不是这个,头头们更喜欢自己等人嗷嗷叫着冲上去送死,但士气低迷,厌战情绪高涨的众人还是无法抑制地高声欢呼。
“终于不打了,终于不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