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王缪矣!”
不管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说话的嗓门大一点总是没有错的。
“漠北战后,战胜了大匈奴的汉国看似强盛无比,近年更是东伐朝鲜,南并两越,声势浩大不可一世。”
“对,说的对啊,汉人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到让人提不起反抗之心。”
右贤王缩着脖子,腆着胖肚,表情夸张地说道:
“若不是本王是左右方中的右贤王,是单于亲弟,本王都想学一学昆邪,带着部众直接南投,当一个吃喝享乐的大王喽。”
“有句话在下面不是流传的很广嘛,说什么,‘宁为汉家一富家翁,不做塞外一胡王’,本王觉得,这话就有那么几分道理嘛。”
还别说,他这么一缩头,那本就显得短的脖子直接消失,整个人圆滚滚的,更添几分怂气。
“吁。”
自动忽略了右贤王的富家翁感慨,贼眉文士双腿控马,解放出上半身。
他严肃地看向右贤王,手指向汉国所在的南方,郑重道:
“贤王,您只看到了汉国的强大,却没有看到这份强大底下酝酿的足以颠覆整个汉国的暗流。”
为了不给右贤王继续感慨的机会,贼眉文士连一问一答的标准谋士风格都顾不上了,忙不迭地吐出自己的腹稿:
“漠北、朝鲜、两越三战后,那汉人皇帝愈发好大喜功,暴虐恣睢。
短短一十三载,剥夺侯爵过百数,百姓徙边者十万计,五年一封,三年一巡,整个汉国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鼎沸之时计日可待,亡秦之景就在眼前!”
“贤王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和汉人在西域较力数载,榨干汉国的最后一份遗留,那看似不可战胜的汉国就会轰然倒塌。”
老话说的好,最了解你的往往是你的敌人,而你的敌人当中,尤以那些投降的二五仔看的最透彻。
这位贼眉鼠眼的二五仔一语就道破了汉国,不,应该说皇帝刘彻本人的窘境——
因为他历年来的好大喜功和穷奢极欲,文景遗留下来的财富早已耗尽,掉节操搞钱的武功爵和白鹿币也满足不了他那越来越大的开销。
如果不能想出新的来钱方法(数目还必须要大),军队别说赏赐了,连开拔的钱都要凑不出来了。
(限于时间观念,二五仔对刘彻的印象还停留在元封元年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桑弘羊担任大农后,刮地皮刮得有多狠,以至于能满足一次封禅就“用帛百余万匹,钱以巨万计”的刘彻。
当然,也可能是人家知道,但为了更好地“说服”右贤王,选择了隐瞒)
至于为了说服右贤王,把汉国的危机稍微夸大了那么亿点点,将刚刚冒头的趋势说成不可挽回的定局,好像明天一睁眼汉国就自行崩溃什么的……这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刷,真的?”
抬起头,努力伸着小短脖子看向贼眉文士,右贤王小眼睛瞪得溜圆,半是吃惊半是怀疑地问道:
“汉国真的已经到了你说的那个程度?”
“可我为什么一点感觉都没有,昨日还刚在一小股千人汉军身上吃了个败仗,今日还要为了防止被汉军援军包围而提前撤军?”
话语描绘的场景很动人,似乎只需要和汉军在西域拉锯几年就能获得胜利。
但昨日被一股只有己方二十分之一数量的汉军击退的羞耻还历历在目,右贤王无法想象汉国国内真的如“大才”所言,那般岌岌可危。
“贤王可还记得暴秦,昔年暴秦使蒙恬为将,将三十万众,尽取河南地,名为新秦中,後四载,二世继位;三载,暴秦覆灭。”
掰着手指给右贤王算完秦帝国的覆灭时间,贼眉文士反问道:
“蒙恬之师无战力邪?”
“……”
提及黑历史,胖脸一红,右贤王重新缩了回去,支支吾吾地说道:
“先单于不,头曼单于远蹿,士不敢南下牧马,不敢弯弓抱怨。”
“既然暴秦七载而亡,那贤王为何不信汉国数载间土崩瓦解呢?”
有了暴秦这个刚死没多久的鲜活作证,贼眉文士说起话,嗓门更大了,底气也更足了。
“这,这秦和汉不是一回事吧?”
瞪着迷茫的小眼睛,右贤王虽然碍于刚立志“师汉长技以制汉”不久,说不出哪里不对,但他也知道两个王朝绝不能抛开当时的背景,粗暴地两两对比,得出未来一定会如何如何的结论。
所以,右贤王的话语中就难免带了几分犹豫。
“刷,我知贤王信不过百年前的暴秦,但今年夏日汉国内发生的一件关中震荡的流民事件,可就容不得贤王不信了吧?”
从怀中抽出一块边角染血的布帛,贼眉文士刷的一下抖开,避过血迹,拿着布帛念了起来:
“元封四年中,关东流民二百万口扣函谷关,无名数者四十万,公卿议欲请徙流民于边以适之!”喜欢草莽之辈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草莽之辈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