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
天边的微光升起,皎洁的明月落下,就在这日月交替之时,连绵数里的匈奴营地去除了黑夜的帐幕,好似一头即将苏醒的猛兽爬伏在大地上,彰显自身的强大。
“哗啦哗啦。”
不远处的枝叶摇动,一双大手拨开遮挡视线的枝叶,一双略带血丝的眼睛探出,打量着几百步外的连绵大营。
“右贤王可是在大营外立帐?它的位置在哪,指出来。”
略带颤抖的声音响起,第一次袭营的李陵语气中有着难以压制的紧张。
“莎莎,那边,第二个山坡就是。”
挪动身子上前,挤到和李陵身前,一百长通过几座在黑夜中仍然醒目的山坡确定了右贤王的位置。
“第二个,那第一个山坡是什么?”
顺着二五仔指向的方向看去,李陵成功找到了他口中的第二个山坡,不过,在此之前,他先是找到了第一个。
“是贵人们的营帐。”
“根据军中传的消息,贤王在撤军的时候,采取了不太好的方法,为了避免贵人们纠合部众擅自撤退,贤王不惜出营立帐把他们堵在最后。”
一百长回答完问题,又紧接着补充完自己打听到的信息。
“……立帐对峙,你们匈奴内部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扭过头,满脸凝重地看着二五仔,李陵沉声问道。
匈奴一向内乱惯了,但不顾汉军在外,自顾自闹到了这般地步,不由让李陵起了疑心。
“这右贤王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另有把握,故意做出这副内乱姿态来,诱使我等来攻?”
现在可不是春秋时一板一眼的贵族战争了,宋襄公那般“不困人于戹,不鼓不成列”的简单人机也早已绝迹。
即便是稍显“单纯”的塞外丑虏,在被大司马和骠骑将军等人一连毒打了十几年后,也渐渐祛除了单纯,诱敌歼灭这种小把戏开始耍的熟练起来,因大意而被吃掉的汉军也足有十数只。
李陵可不想让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士卒全军覆没,自己像大父那样孤身逃脱。
“司马,此乃军中传言,在下位小职卑,传言真假实在不知。”
额头上冒出一茬冷汗,一百长在逞强打包票和实话实说中选择了后者。
一会上前袭营的是他和他麾下匈奴士卒,他比李陵更不想一脚踩进陷阱里,拿头去趟雷。
“能出现传言,就说明一定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不可能毫无依据地出现……”
摸着下巴细细思索一阵,李陵突然拨开枝叶,支起上半身向后看去,扫过那些爬伏一夜,双眼遍布血丝的士卒,心中有了决断:
“兵不可空出。吾等本就孤军悬于塞外,士气一旦衰落,士卒就会涣散、无战心,所以吾不能,至少在援军到来前不能空手而归。”
“归义胡千长何在?”
“蹬,司马。”
知道到了真刀真枪硬做的时候了,一百长压下心中的畏惧、不甘等思绪,从地上躬着身站起,低声应答。
“命汝部五百,前去袭营。”
手指向第二……第一座部众混杂,规模虽大却异常分散的小土坡,李陵盯着一百长,肃容道:
“闻金声退,至林而归,未闻金声擅退者,斩!”
“诺。”
略带感激地看了李陵一眼,一百长用力点了点头,躬着腰向后方快步撤去,他尽量不去看左右两旁虎视眈眈,一直把目光放到脖颈处的汉军士卒。
“勇士何在?随我冲营!”
“蹬蹬蹬。”
一百长后撤没多久,后方很快就响起压低的呐喊,以及数百人行动的声响。
从前方扭头向后看去,能看到一群手持长戟大楯的家伙从林中走出,借着残留的夜幕掩护,从后方绕过一个大圈子,斜斜向着前方的匈奴营地摸去。
人衔桙,马去铃,火光一一熄灭,借着微亮的天色前行。
“司马,不应该是让他们去打右贤王的营吗,怎么变成了另一座?”
待到最后一个起义士卒走出藏身山林,因为身份特殊而趴到李陵身旁的上官安有些焦躁不安地问道:
“此战之胜在于右贤王一人,此战之赏亦在于右贤王一人。纵使吾等抓捕贵人数十,也赶不上一个右贤王起的作用大,陛下也不会大赏将士。”
说来难以置信,汉匈开战至今已近百载,大大小小的胜败也过了百余。
其中,无论是边境的日常冲突,还是祁连、漠北之类的决战,不管汉军如何大胜,愣是没有抓过单于、右贤王这些人一次,就好像单于、右贤王他们有独门的逃跑绝技一样(认真
最接近成功的一回莫过于元朔年间,卫大将军率三万骑出高阙突袭右部;
那次右贤王毫无防备,汉军摸过来的时候还在饮酒大醉,可最后却还是让这个机灵的家伙瞅准机会,带着自家爱妾和数百壮骑从北边突围跑了。
当然,事有两面,右贤王虽然难以捕获,但依刘彻好大喜功的性子,一旦某人成功抓到此人,想来他一定会非常高兴,赏赐也一定会非常非常多,一定到了能把人砸晕的程度。
“若是司马心软,不愿让胡虏去死,那安自认心硬如铁,愿亲率兵去督战!”
那不惜一切代价,斩钉截铁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渴求右贤王的上官安就是其中之一。
“某非某是见不得匈奴死伤,实乃敌酋诡计多端,不可不慎欤。”
按下身旁急于立功的年轻人,李陵语重心长地说道:
“吾观此营无有防备,好似诱使人去攻一般,且让五百胡虏去探一探,待吾窥得其间隙,尔等再出击不迟。”
“这……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