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汉人从背面攻上来了。”
有败兵冲进了环绕车队的匈奴兵中,这些完全不想吃掉车队,一力拖延的摸鱼骑卒顿时挨了当头一棒。
“吁,说清楚,哪里来的汉人?”
车队也不绕了,一把勒停马儿,一名被临时推选出来的什长,他附下身揪起败兵,呵斥道:
“身后的汉人只有那只胆大包天,刺杀我王的汉使,他们有些武勇不假,可他们只有十多人,你们足有百数,就是拿人命也能把他们堆死喽,怎么会冲到这里?”
“呼呼,好叫大人知晓。”
伸手掰开大手,解放出脖颈,狠狠喘上几口气,败兵就眼眶一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打起了小报告:
“那大王身侧来的亲卫瞎指挥,已经有了成效的‘层层阻击(拿人命堆)’弃之不用,骂俺们是乌合之众;非要汇聚起上百袍泽,学那边的汉人摆那劳什子阵法。
“叫,叫俺们一百人去打那五名汉兵。”
说到最后,他还激动地竖起五个指头,以示汉军的稀少,凸显计策的荒谬,成功让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这不是狗熊逮田鼠,苍鹰抓虾子吗,简直胡闹。”
“哎,人家亲卫一年半载不离大王左右,整天想着伺候贵人的,不知道底下实情也能理解嘛。”
话越说越怪,作为另一边的统领,什长看不下去了:
“咳咳,或许本统领知道他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怎么说?”x46
感受到众人的好奇,统领二号的眼中闪过一抹嘲弄和悲哀,迅速压下:
“应当是不满军中畏战、不敢战诸多恶状,想通过正面击败汉军,重新鼓起兵丁心气,捏合起一只敢战,敢和汉军原野硬战的队伍。”
“统领,您这话就过了吧。”
众人闻言皆是不忿:
“我们,我们也没有畏战啊,这不是游曳驰射不断吗……”
在和统领那双眼睛对上后,看着那双眼流露的嘲讽,和眼底反射出的羞愧,众人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小。
等到所有杂音都消散,统领收起嘲弄,继续说下去:
“这想法无疑是好的,从表面看也没有什么难度,毕竟是一百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汉军呸死,但他忽略了军心,忽略了那群属下的想法。”
抬起头看向众人,话语仿佛不再是说那个失败的同僚,而是刺眼前之人:
“一群对内蛮横,对外疲软的家伙,你强逼着他们去打汉人,他们能乐意吗?
“区区五个人的对手不会让他们产生以强凌弱的勇气,只会让他们产生——‘对面只有五个人,我不出力/我跑了,其他人也能轻松解决’的推脱想法,畏战、不敢战的情绪只会加重。”
“……”
有心开口反驳,但想到自己摸鱼划水大半天,只是在远处放冷箭,说什么也不近前搏杀的事实,心中一虚,老脸一红,没了反驳的勇气。
紫夫子(掉书袋):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夫子诚我不欺。
再凶恶的人,也有温情的一面;再和善的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想我曹公,屠城杀人跟吃饭喝水一样寻常,但他在面对痛失爱子的刘夫人时,不也是多番忍受,闹掰后也前去挽救,死前更是长叹,“子脩若问'我母所在',我将何辞以答”嘛。
……
看着兵卒们聋达着头,心虚得不敢开口,统领二号轻笑一声,继续保持着压迫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汉军的数量毕竟摆在那里,只是这样的话,你们或许会畏战,退缩,但绝不会被五个人打败,期间一定发生可某种所有人都没料到的意外。”
“统领慧眼,的确生了意外。”
点头如啄米,败兵不敢再歪曲事实打小报告,把锅扣到陷入乱军中,生死不知的前·统领身上。
他将战败前发生的光怪陆离之事,用事后整理的平淡口吻一一道来:
“那厮,啊不统领,统领他看到阵势摆不好,就派了一队二十人去阻拦汉军,好争取时间。
“当时也没人觉得这样做不对,有分兵被人逐个击破之嫌,大家都不认为派去出的这队人会败。”
“可那二十人偏偏就败了,还败得很惨,惨到动摇本就不坚定的军心。”
接下来,败兵把汉人是怎么分兵的,那队人是如何在百多人面前演一出围而不杀的大戏,又如何被汉人杀得七零八落的;
最后四人试图归阵,却被统领以败兵的由头射杀,于是愤而降汉,将阵势打破缺口,把统领气得吐血的故事。
这一段只会发生在话本戏曲里的离奇剧情听得众人目瞪口呆,大张着嘴巴,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开始汉人不是当着他们的面分成三部分的吗,到最后围住那汉军官,就没一个人想起来吗?”
“可能还真没有,当时他们应该是被到手的首级迷住了,压根就想起分兵的事来。”
“嘿,真给我们匈奴勇士涨脸啊!”
“……这句话说的,就好像你们这些远远骑射的家伙有多么勇武,就不给匈奴勇士丢脸了似的。”
腹诽一句,统领望了眼从坡上往下冲的汉兵,抬手止住那些还想发表意见的兵卒们:
“当今要紧之事,在于如何应对这一伍从背后冒出来的汉兵。不管是阻拦,还是放他们汇合,都需得拿个主意出来。”
“肯定是战啊。”
“就是,汉军就五人,我们随便派一队兵就能拦下甚至击杀,这事还需要讨论吗?”
被打断听故事的众人眉头一皱,不以为意地嘟囔句,埋怨起统领来。
“哎,按你们的性子,不该要说后撤吗?怎么转了性,一个个叫嚣战起来了。”
看着这些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确是勇士的属下们,统领把握起马鞭,指着借助下坡猛冲的汉军:
“拦不住的。
“五个汉兵看起来少,可在他们往下冲的时候,就已经被咱们的老对头——这一车队的汉军看到,除非你能拦下车队,否则不要想着截杀。”
“怎么会这么说,车队是会上前接应不假,可它本身的速度过于缓慢,我们完全能赶在接应之前除掉这五个汉兵啊,射上几只箭的事情。”
“不知道哎。”
被拒绝的几人互相望了望,眼中满是不解,其中一人突然眼神忽闪了下,嘀咕道:
“可能是我们请求的态度不够坚决,不能让统领放心吧?”
“哦~”x3
嘴微张,头后仰,音拉长。
恍然完,几人抱拳请命道:
“啪,统领,蛐蛐五人,一两波箭雨便能射翻,给我一什,定取汉狗首级献于坐前。”
“统领,我愿弃远及近,不再远处游曳射箭,而是突到近前纠缠汉军,趁机破坏车辆,为截杀队争取时间。”
“……”
对上几人视线,感受到他们眼中的坚定,确实不是在说漂亮话,统领下意识抓紧手中缰绳,眉毛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