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这“大胆”的计划,士卒们反应不一。
“刷刷。”
老行伍们熟门熟路地抽出刀剑弓弩,或是上油,或是打磨,期间还和同伴说上几句话,拌上几句嘴,时不时地发出几声哈哈大笑,心理素质好到爆表。
“王家的,你女儿一看就是个好生养,许给我儿子如何?”
“去去去,你家臭小子整日浪荡,没个正形,老子瞎了眼才会把宝贝女儿许给你小子。”
“回去之后我拿马鞭抽他,逼他去学个活计,总行了吧?”
“嘁,回去?跟着这小司马玩命,你我说死就死,你还想回去?”
“我死了,我有儿子,不怕断了根,哪像你,莫得儿子只有女儿。”
“你,你儿子想娶我女儿也可以,但第一个生下来的孩子如果是男孩,必须跟我女儿姓!”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那些从军十余载的老行伍和同伴拌着嘴,手上的动作一刻没停。
“哗啦哗啦。”
从武刚车上拿下一捆泛着油光的箭矢,用解骨刀将它们拆开,然后一根根地码好,重新放到车上,再扯过一旁的牛皮和麻布盖上,防止雨水浸湿,这一捆的箭矢就算是准备完毕。
以防到时候想用了,还得浪费时间再去拆。
“不愧是经过战争考验的老行伍,就是靠谱。”
悄悄观察的李陵暗暗点头,给众人竖了个大拇指。
“妈妈,我想妈妈……”
“这,这就要上战场了,我我还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呢。”
“原本说好出完这一次的塞就要回去结亲,可现在看来,我怕是回不去了,呜呜。”
转头再看年轻士卒,李陵的脸色立刻变得漆黑。
这群小家伙别说是未雨绸缪,去拆什么箭矢了,想起去保养自己甲胄、武器的都屈指可数,绝大多数的年轻士卒都是一边垂着头,一边跟着武刚车走,队形也变得稀稀拉拉。
知道的,知道这是需要调整的新兵;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就是一群刚刚吃了败仗的败兵呢。
“真是一群没经验的小毛孩儿,心性如此不堪,一说匈奴就被吓傻了眼。”
懒得给这群人什么好脸色,李陵嗤笑一声,嘲讽道:
“想当年,我祖父跟你们一般大的年纪,就带着乡人子弟,自备干粮兵刃,主动北上萧关抗击匈奴!”
“看看我祖父,再看看你们……哼。”
唯一让李陵舒心的是,这群家伙光顾着低头走路了,倒是没人咋呼什么“我不干了,我要回家”、“你不让我回家,我就去告诉匈奴人”。
“嘶。”
使劲掐了下大腿肉,传令兵从丧气状态中挣扎出来,扯着李陵的罩袍,有些鸣不平:
“司马,也不能全怪袍泽们,您要是出发前就说了,有了适应的时间,大家也不会丧气成这样啊。”
“嘿,若是出发前我说了,你信不信,等到了浚稽山,一定会有几万匈奴人在那埋伏,等着我们和援军一头撞进包围圈,一网打尽。”
压低声音说这话的时候,李陵那双眼睛不住地在那些做准备工作的老卒身上来回打量着,意义不言而喻。
“司马,你说会有二五仔向匈奴人出卖消息?!”
听到李陵这么说,传令兵是勃然变色,直接把李陵压低声音说的话大声嚷嚷了出去。
再随着李陵的目光看去,他浑身如遭雷击地一震,意识到了什么,却还是开口反驳道:
“若是马邑之时,匈奴占优,卖消息给匈奴可以理解。”
“可如今乃是我大汉占优,匈奴处于即将灭国的边缘,作为汉人,卖给匈奴消息,坑我袍泽,这是多么想不开啊。”
“司马,您是不是多虑了?”
“!”
被传令兵这么一嚷嚷,变色的可不只是一个人了。
“哐当,小司马,我等是哪里得罪你了吗?”
一位老卒干脆直接把手头的活计放下,用油乎乎的手抬了抬头盔,毫不心虚地和李陵对视:
“我等为大汉奋战十载,北上打过匈奴,南下平过两越,东渡灭过朝鲜,西向平过西羌、西南夷。”
“何况,大家在塞内都有妻子宗族,一旦叛逃,全家株连。”
“哐当,哐当,哐当。”
一连串的扔掉箭矢的声音响起,一位位老卒放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转过身,用一种都没力气生气的无奈眼神看向李陵。
“连我等都怀疑,你小子的这里(指脑门)是不是需要找人看看?”
“……啊,多有得罪,实在是职责所在,职责所在呐。”
眼瞅着自己惹了众怒,李陵扭头狠狠瞪了大嘴巴的传令兵一眼,连忙朝着周围弯腰道歉,同时也开口解释:
“若是因为某几个人的出卖导致上万大汉男儿埋骨塞外,就是宰了我李少卿也挽回不来啊。”
“小司马,我等不是不懂‘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也能理解你们这些大官保密的做法,只是……”
老卒那张布满风霜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神情,指着李陵说道:
“能不能不要当着我等的面说怪话?!”
“什么叫‘若是出发前说了,就有匈奴人提前埋伏’?
难道我等为大汉征战十余载,还不能摆脱一个怀疑吗?”
“嘎吱,嘎吱。”
攥紧双拳,一位位老卒直勾勾地盯着李陵,脸上写满了“生气”二字,眼中充满了被人认为不信任的怒火。
若不是李陵一直保持着同甘共苦的姿态,跟着大家一起步行千里,看样子像是个好官,怕是早就有人气不住撸起袖子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