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云娇正斜倚在榻上看书,秦南风从外头进来了。
“快起来跟我走,爹回来了。”秦南风拿过一旁的披风,要给她披上。
云娇指了指外头:“那么大的太阳,披这个劳什子做什么,拘束的很。”
“不成。”秦南风执意要给她披上:“你在屋子里头看着外头太阳大,却不知道外头风有多大,再说你从这暖和的地方出去,冒了风回头会伤寒的。”
“好吧好吧。”云娇无奈,只得顺从任由他给她系上了披风,还顺带戴上了帽子。
“是这些账本吧?”秦南风拿起桌上的一摞账本:“全都拿过去?”
“嗯。”云娇点头:“十多年的账呢,只有最上头的一本是他们昨日连夜算出来的总账。
对了,早晨让人给他们送过吃的了吗?”
“送了。”秦南风抱着账本,当先往外走:“走吧。”
到了廊下,云娇吩咐:“蒹葭,去将两位账房先生请出来。”
片刻之后,赵王两位账房先生从东厢房出来了,走上前来恭恭敬敬的行礼:“五少爷,五少夫人。”
两人偷偷望了他们一眼,心里都是一跳,看这阵仗,他们怕是还走不了。
“免了。”秦南风抱着账本随意的抬了抬下巴。
“五少夫人……”赵先生犹豫着道:“账我们都算好了,这回绝对没有什么不妥的了,少夫人是否放我二人回……回去?”
云娇抱着汤婆子,不曾言语。
赵先生见状,悄悄推了推王先生,示意他开口,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怎么一直都是他在说?
“五少夫人,我们……我们二人是,是主家雇的账房,不是签契的奴仆下人,家里头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这……这一夜未归,又没个人送信回去,恐怕家里头也牵挂……”王先生结结巴巴的:“请……请五少夫人开恩呐……”
这要是在从前,他说什么也不信他们两个加起来一百多岁的人,会在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跟前战战兢兢的,连话都说不好。
可眼下正是这般情形,由不得他不信。
“二位放心,回去自然是要放你们回去的。”云娇淡淡开口:“只是有一样事情,还要劳烦两位先生相帮。”
“劳烦不敢,五少夫人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赵先生连忙拱手。
“也不算是什么大事,我知道,二位将这些银子放出去,都是身不由己,且那时候大姑母当家,你们都是听命行事,我不会责怪你们。
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涉及的银两也多,你们也知道,我是新进门的儿媳妇,人微言轻的,怕是说出去的话也没有人信,是以这事还要你们到爹跟前去,算是替我做了证,不知你们可愿?”
“愿的,自然是愿的。”
二人没有过多的犹豫便答应了,账都算得清清楚楚,已经得罪了秦焕禧,不如送佛送到西,再做个顺水人情,也盼着云娇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走吧。”云娇也不曾多做停留,几人一道往秦焕礼的书房去了。
秦焕礼起先听云娇是来说盘账的事,便有些不喜,才接过手便要算银子,小小的年纪,未免太过重利。
但细细一听,这事情似乎不简单,云娇又说的有理有据,边上还有两个账房先生作证,由不得他不重视。
后头,听到秦焕禧替他管家这么多年,到云娇接手,账上就只剩下一百多两银子的时候,脸色便有些僵住了。
当云娇拿出总账,说秦焕禧这些年一共从账上取走了十数万两银子不知去向的时候,秦焕礼的脸彻底的黑下来了。
他一向信任秦焕禧这个大妹妹,从来不曾怀疑过她,当初邸舍的事,他其实心里就有些过不去,只是碍于多年的兄妹情谊,又想秦焕禧一个女人支撑一个家也不容易,再加之想在晚辈跟前给秦焕禧留些脸面,这才不曾追究。
不曾想,她的胃口竟这么大,难怪能在他的邸舍旁边再开一家邸舍,说不准还有什么铺子是他不知道的。
“大抵便是这些了,爹若是没有旁的事,我们便先回去了。”
云娇说完,静默了片刻,秦南风在一旁接了她的眼色,开了口。
“去吧。”秦焕礼摆了摆手:“两位先生留一下。”
两人出了书房,秦南风笑得幸灾乐祸:“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我发誓,我从没见过我爹对除了我以外的人那么难看的脸色,我还想再瞧一瞧呢。”
他说着,有些不舍得回头。
“快走吧,你爹这会儿满头的官司,小心等会儿拿你撒气。”云娇拉着他一路去了。
这一回,本以为秦焕禧用不了两天,就会上门来陈情诉苦了,可不曾料到一连过了半个月,都不曾瞧见她的影子。
“你大姑母不登门,就想等这件事情不了了之,你爹怎么也不闻不问的,是不想要回这银子了吧?”云娇一边用木槌敲着做茶饼的模子,一边同秦南风说话。
“我估摸着,他倒不是说不想要,只是都是自家兄妹,他撇不开这个脸上门去要银子。”秦南风吹着那刚倒出来的茶饼:“我爹那个人,就那个性子。”
茶楼又重新动工了,这两日闲着无事,两人便埋头在院子中做茶饼,顺带着还做些香,倒也有些乐趣。
“想来你大姑母也是料定了他会如此,所以才迟迟不上门来,就想等他消了心头这口气,等日子久一些,到时候再登门,说几句软和话,你爹看在同胞兄妹的份上,想来也不会太过同他计较的。”云娇拿过油纸包开始包茶饼。
“那也太便宜她了。”秦南风站到桌子另一侧帮忙:“不过,我爹认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得了,由得他们去吧。”
云娇手中一顿:“她既不肯登门,咱们便想法子让她登门。”
“你有法子?”秦南风顿时来了兴致。
他从前对于后宅之事是漠不关心的,那都是妇人们的事,与他何干?
可自从云娇开始掌家,他便对后宅之事生了兴致,他觉得云娇做的这些事没有一件是不有趣的,听她这么一说,顿时来了精神。
“你看看你,堂堂男儿,说起这样的事来,你倒是比外头的那些大婶大娘还要来劲。”云娇好笑的望了他一眼。
“你不知道,我从前可不爱打听这些事,我娘有时候同我说些琐碎的事,我都没有耐心听的。”秦南风笑着解释:“可从打你接管了后宅,瞧着你一样一样的肃清这宅子,无论是对付我大姑母,还是对付杨氏,都是有章有法的,几乎可算是用上兵法了,我想想便觉得有趣。”
“这算什么兵法。”云娇失笑。
“总归是要揣度人心,然后想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同兵法也算是殊途同归吧。”秦南风望着她笑意盈盈:“说说看,你准备怎么让我大姑母主动登门?”
“上回我不是跟你说……”云娇话才说了一半,木槿便进门来了。
“少爷,少夫人。”她福了福。
“什么事?”云娇住了口,询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