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间已经近乎全部晶质化的破碎太空之中,无数大大小小的战舰组合成了两支截然不同的超级舰队,在裹挟着仿佛凝固的血液一般的晶体碎片的,缓缓旋转的灰色旋涡之中,这两支舰队之间正在进行着无声但却最惨烈的厮杀。
当一切抵达极致,当盾牌坚不可摧,当长矛无坚不摧,当意志不可扭曲,当阴影无孔不入……此时此刻,在这看似矛盾,甚至听起来会令人觉得十分可笑,实际却揭示了技术极致之下最本质的现状的简略言语概括之下,是真正意义上的神仙打架之时,所遇到的最普遍的情况。
黑红色的舰队占据了世界的半边星穹,此时它们早已失去理智,也早已不计一切代价。异质化的星球集群在数千年前就早已不复存在,它们早就已经变成了环绕在整个世界之中的大墟环带那流动的血色结晶中的一部分。位于颤抖的资讯空间坐标中不断明确的空间门每一次张开都会带走宇宙原本的质量和秩序,但是从空间门之中钻出的各式飞翼和足以傲视星球的庞然巨舰即使在使用自身的秩序场更进一步的瓦解这周围的秩序结构,也会在出现的一瞬间便强行将数量更大的指向性攻击和信息湮灭导弹推向战场——代价早就不用算了,而且世界是战场约束,是消耗品,世界的损毁根本谈不上是代价。
在灰色的天幕旋涡与深邃到仿佛空间本身被切碎的网路笼罩之下,战场“这一岸”的中心,四十座决战旗舰以无声却又最执拗的态度强硬的宣告着自己的力量,混杂着能够扭曲并吞噬一切光路的黑红色雾气的末日-创世光线从这些巨大的黑红色超级飞翼舰首前端不远处的虚无之中凝聚并射向远方,在万年所积累下来的攻击路径交叠之下,任何空间基本上都已经被这些强大的光束扭曲撕碎到无以名状。在这个世界之中,从任何一块还勉强维持一丝秩序的破碎星空中看向这里投射视线时,所察觉到大片黑色迷雾只不过是这巨大的信息视界最外层的边界线由于无法反馈任何信息,秩序生物为了欺骗自己而强行利用思维器官所编织的幻象而已。
实际上,这些空洞的秩序视界本身还能存在就已经是为世界本身所不容许的悖论了,但是仍然在这个世界之中交战的双方——他们比世界本身却要强大千倍万倍,在这些虚空之中最顶端的秩序拥有者延续万年的交战之中,世界本身只是作为一个战场环境而被两方不断改写锁定而已,现在残存的世界屏障,完全就是双方力量的延续。
又一次齐射,迎着足以为整个世界带来光芒与稳定的“另一侧”,迎着在信息湮灭导弹,密集到仿佛聚焦了整个宇宙繁星的光矛冲击和广域融合场一次又一次挤压,数以亿万计算的银星长剑和赤阳金环所撑起的巨大神力遮罩层,这四十柄利剑越过边界闪烁着电光,神火和秩序归复的防护长墙再一次切碎了世界,并重重的砍向那层辉煌而宏伟的秩序屏障,然而,在这四十柄利剑砍下之前,一道领域便完完全全的将这层神力屏障从任何角度任何方向任何层面上将规模庞大的神族舰队保护起来,猩红色的利剑毫无阻碍的砍进了这层领域。
但是,这层领域却超出了任何概念,法则甚至是真理的限制,它位于秩序宏时间轴之外,位于任何概念与法则的诞生之前,位于任何秩序与非秩序之前,无论是怎样的存在,在这样的领域之中也最终会解体崩溃,它或许看起来厚不足米,但是当衡量者真的跃入其中,那么在被彻底吞噬同化之前,它会惊讶的发现,自己处于无限大的迷惘之中,它所记忆的一切都将失去根据,都将失去自洽,失去一切基础。即使是强大的末日-创世光束,在通过急剧建立与崩溃映射的方式在这层领域之中艰难跋涉了根本无法衡量的时间之后也最终消散解体,然而在消散之前,它们却实打实的在这层难以名状的领域之中创造出了就连虚空都难以直接撼动的混乱秩序。
亿万年中,即使是神明,也没能做到直接在没有任何秩序场的庇护之下,直接向虚空中释放同类型的攻击神术,并能保证神术只依靠自身便能长久维持。更别说依靠自己释放的攻击性神术去撕裂虚空。
更重要的是,这层遮罩在神族大军整体之外的虚空领域,是虚空意志直接撑起的虚空防护盾。在虚空意志的刻意为之之下,这层领域作为被进行细节塑造过的单向通行结构,逆向侧比起常规的惰性领域和世界之外的虚空环境要严苛得多——甚至即使是神明的秩序场在这一层虚空领域中都难以被允许存在下去。
在时间已经混乱的战场之中,双方自身的资讯演化被力量钉死,在这条滚滚前行的单行道前方,Σ决战旗舰队的彻底崩溃已成定局。虽然Σ舰队攻势凌厉,而且还有从附近不断涌出的源源不断的、甚至可能是成标准建制并拥有基础理智的“移动的疆土”编队,也无法阻止这边境防线最重要的一环不可阻止的衰败下去。
或许是十五万,或许是十六万年,混乱的神族资讯时间之前,规模巨大的死潮天灾直接从Σ的无尽永恒空间那座蓄压巨大规模史无前例的乱海巨门之中爆发开来,它们不仅直接以Σ文明自身赖以生存的存在性联系网络为载体一口气席卷了虚空二十六象限中宛若宇宙繁星般的Σ旧日疆土,紧邻那座乱海巨门,为虚空大桥启动端聚能并最终以Ω-64撕裂虚空结构的Σ决战旗舰队更是首当其冲。
在文明陷入偏执与疯狂的百亿,或许是千亿年里,Σ之所以能够无数次不计代价的一次又一次以自己的肉体为破解秘密的赌注与抗衡现实的砝码,一次次向连神明都望而却步的乱海领域发动规模大到看起来像是拿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开玩笑的巨型试验,就是因为保有完全的Ω-64迭代演算网络的七千六百零八艘决战旗舰完好无损,而在这些规模巨大坚不可摧的飞行战舰内部,则保存着文明时刻刷新的扭曲镜像。
它们和它们的载体,是Σ对抗虚空和乱海最重要的筹码,也是文明复兴最重要的资本。即使出现的事件规模大到足以抹掉Σ秩序疆土中的虚空天区,以决战旗舰之中保存的资讯快照为蓝图,以出力强度可以达到理论中无限高的迭代-资讯无尽跃升方程引擎作为注能器照样能够在短到朝夕之间重置受损的文明结构,而这些文明结构之中又保存着完善且发散到极致,已经仿佛翘曲边界一般反向自洽闭合的技术树,在这两个层面的彼此掩护之下,Σ才拥有了依靠自身实力迎战整个乱海领域的资本。
但是现在,无论是决战旗舰队自身,还是Σ文明的秩序疆土,在那一轮规模大到即使是神明也很难衡量的死潮天灾肆虐之后也已经基本上完全失去了活力,在曾经的秩序层面还有一息理智尚存的时候,不可逆转同化趋势的联网兼并阵列使用还有着严格的限制条件和文明资源协调补偿,但是现在,一切基础都已经不复存在。
从破碎的Σ决战旗舰残骸之中所涌出的滚滚黑潮是曾经文明的资讯快照,在正常状态之下,它们只要经过恰当,而这个恰当的程度已经低到在神明看来都十分粗鲁的注能之后就能重新生成一个完整的世界,但现在,这些最宝贵的资料和资源已经变成了大团大团不可名状的污染物。
在泄露出来之后,这些规模大到足有数个银河的,黑暗而亵渎的芝麻糊正在逐渐阻碍并扭曲Σ幸存舰队周围的环境,它们就像漩涡之中突兀的粘稠泥浆和礁石,阻碍着Σ舰队所撑起的,以倒悬天幕和由无数节点所确立的黑色蛛网为直接对外存在显示的强现实稳定场的继续运作,而一些保存状况不佳的微型基础单位,则更是会直接被这些仿佛拥有生命一般的结构吞噬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