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这位大伯,只短短几日的工夫就好似老了十几年,便是当初沈家获罪,他也不至于如此。
还是沈广继看不下去,直接堵门毫无顾忌地大骂了他一顿。
“你这般惺惺作态是想干什么?让我这个当弟弟的,带着满肚子的怒气再来哄你?”
“实话告诉你,我是很生气,沈嘉抢走的是我女儿的丈夫,我女儿是她堂姐,虽然只是堂姐,可沈家就这两个女孩儿,他们和嫡亲的亲姐妹有什么不同?”
“从小到大,我自以为待沈嘉没比待我女儿差到哪里去,真是把两个女孩儿都当明珠一样宠爱。”
“沈嘉做出这等事,岂止是抢走了一个男人,她是害得我女儿骨肉分离,其中苦痛,你也是当爹的,你也有女儿,你能不知道?”
“她既然做了,我就绝不原谅沈嘉,我只当没她这个侄女。”
沈大伯沈广宗怔怔地看着弟弟,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面色涨红,又羞又愧。
“你为你女儿着想,那是你的一片爱女之心,跟我没关系,可是你能不能别摆着这么张死人脸,整日在我面前晃,还是我对不你不成?你摆出这副模样,是非要逼我说原谅你女儿,逼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让这事这般过去?”
“不是,我,我……”
沈广宗叹气,猛地一捶桌子,咬牙道,“是我错了,是大哥错了。”
被痛骂了一顿,沈广宗虽然还是颇难受,可居然好转了不少,恢复了精神。
沈老爷子一直冷眼旁观,就像不知道他们兄弟闹腾一般,此时才摇了摇头:“我还以为,这回我这做老子的,得给这两兄弟分一回家了。”
他好几个晚上翻来覆去地想,要不要把沈嘉除族,最后还是没有。
他这个当祖父的,对不起沈云,但他能做到对沈嘉不闻不问,从此将这个孙女抛在脑后,却还是要顾念老大几分。
有多少当亲爹的,会真正伤害自己的孩子?
沈嘉和萧寒订婚之事,几乎短时间内就传得人尽皆知。
沈令风一连好几日冷着脸,神色严肃,满身的不愉快,禁军上下,就连那些官位品级比他更高的将军,这些时日也对他避让几分。
萧寒更是半步也不来校场。
沈令风想找人发泄都找不到,憋着气,只能变着花样哄自家姐姐开心。
杨玉英最近得到的待遇就是,父亲慈爱,母亲温柔,大伯娘天天汤汤水水地吩咐厨房做,做了都摆在她面前给她补身体,祖父把当初抄家时都不忘拿在手里不交出去的两本古籍送给她读,祖母日日催她逛街散心。
按照祖母的说法,女孩子心情不好,上街打上七八套新鲜首饰,立时再看这天,都显得不同。
杨玉英:“……”
好吧,其实是这一家子都心情不好,那就干脆大家一起出去转转,爬爬山,玩玩水,回来赶紧恢复正常,继续认真赚钱。
冬日已过去。
春暖花开,正是踏春好时节,也不光是沈家动心出去游玩,京城大户人家的家眷,多在这等时候要出外走走。
萧夫人便带着小孙子,未来儿媳妇沈嘉,备了马车,带上婆子家丁护卫,径直往京郊惠安寺礼佛。
京城附近大小寺庙,光是名扬大顺的便有十几个,惠安寺却不大出名,只因方丈住持同萧家有交情,萧夫人礼佛,每每都是要去惠安寺。
沈嘉怀里抱着萧宵。
“太阳身上的光就是它的盔甲,便如你父亲一样,你父亲也经常穿铠甲,抵御敌人,保护你,保护我们,太阳穿着铠甲,也许天天都要同危险的敌人斗争,保护所有光照大地上的生灵……”
沈嘉的声音柔柔的,哄得萧宵老老实实坐好,再不跑来跑去地折腾,听得极认真。
萧夫人心下好笑。
论嘴巧,沈云的确差沈嘉一些,瞧,自家这孙子对上沈云从没好声气,现在不也很乖?
不过,到底还是沈嘉长得好看,她说的话,小孩子才爱听。
当初沈云也试图和孩子亲近,可萧宵见她就烦,谁也没法子。
萧夫人自认为不是个苛刻的婆母,但还是儿子,孙子更重要,儿子,孙子不喜欢,她哪里还对沈云上得了心?
希望换个儿媳妇,她儿子能更好,孙子也能更好……
砰!
马车忽然撞到了什么,整个倾倒侧翻了两下。
萧夫人身体猛地被甩起,一把抱住从沈嘉怀里滚下来的孙子。
“哇!”
萧宵被撞得七荤八素,放声大哭。
沈嘉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磕在车壁上,鲜血横流,糊了一脸。
她脑海中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撅住她的心,用力抓着车窗,不知过了多久,车终于停下,她拼命从车窗里爬出去,一睁眼就看到前面火箭飞射,前后的护卫家丁都乱作一团。
石头从天而降。
两匹拉车的马陷入陷坑,护卫们折损过半。
刺客?
沈嘉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自动连滚带爬地躲在了旁边一块巨石后,瑟瑟发抖。
萧夫人紧紧抱着孙子,被忠心耿耿的护卫搀扶起来,携着她小心潜藏身形,向外突围。
沈嘉浑身发抖,缩在石头后,一眼看到一萧府家丁被刺穿腹部,倒地毙命,登时吓得尖叫。
她一边叫一边哭,失去理智般拔腿就跑,跌跌撞撞地刚跑了几步,就有一大汉走近,一巴掌扇向沈嘉的脸颊,她耳朵里嗡的一声,人又被抓住头发,撞上山壁。
“伯母,伯母救我!”
沈嘉眼角的余光看到不远处的萧夫人,不自觉哭喊出声。
萧夫人心道不好。
下一刻,一阴测测的视线正好与她对视。
“呼!”
敌人太多了,动手的速度也太快,太果决利索。
此地离京城很近,萧夫人想,只要撑一刻钟就足够。念头刚刚闪过,萧夫人脖子一重,竟让人扣住铁索猛地拉倒。
几个护卫已遍体鳞伤,见夫人出事,心里一急着反而出错,很快左支右绌,连被砍翻了数人,眨眼间战斗力全失。
不过片刻,地上已满是鲜血,一片狼藉。
萧夫人把孩子抱紧,抬头看去,心中猛地一沉,是他!
居高临下站在旁边山道上的人,独臂,独目,半边脸还好,另外半面刀疤纵横。
这是宁王的小舅子高峤。
当年高峤也是大顺朝鼎鼎有名的武将,和萧寒一时瑜亮,只后来也不知为何事同萧寒闹起来,为了稳定军心,萧寒惩处了他。
他竟疯到战场上谋杀主将,萧寒只能反击,却没收住手,断他一臂。
高峤重新出现在人前时,便是此等模样,好好一个前途光明的高家公子,从此跌落尘埃。
萧夫人一见是他,便知此事无法善了。
“哥,萧寒的母亲,儿子,未婚妻,都在这儿了,一个没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