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浮生回国两月,沈二小姐迟迟不见梁家有提亲的动向,于是带着一众下人,声势浩大地上门向梁家的老太爷告了一状。
梁老太爷捋一捋胡须,有些不可置信地道:“你说我家浮生与戏子纠缠不清?”
他好似在听什么天方夜谭:“不可能的,浮生从来都不进戏园子。”
“这孩子从小接受的就是西式的教育,你说他在电影院和人约会倒是还有些可信度,进了戏园子他怕是连半句都听不懂吧。”
沈二小姐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梁大少爷进戏园子哪里是为了戏啊,他那分明是为了人。
“更何况他即便是真的在外面玩个戏子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太爷摆一摆手让她稍安勿躁,“一个玩意儿而已,哪里值当你花这么多心思?”
眼看着沈二小姐欲言又止,梁老太爷又添了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家的婚事是早早定好了的,你难道还怕他跑了不成?”
“大不了我替你催催他,早日完婚也算是了却一桩大事。”
沈二小姐波澜的心潮总算是平稳了些许,可是梁浮生这里却好似起了火。
“爷爷,您找我?”
老太爷语气宽和:“今天一大早起来沈二小姐就上门来了。”
梁浮生一听见“沈二小姐”四个字,登时脸上就冷了下来。
老太爷苦口婆心:“你都拖着人家姑娘这么些年了,赶紧见好就收,把事办了吧。”
他说得好似两个人已经定下,只差新嫁娘进门,摆一出酒席了。
“我又不喜欢她,婚事定下来的时候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这不是耽误人家姑娘吗?”
他留洋归来,学的是自由平等、民主共和,梁老太爷同他讲起“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简直如同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旁人留洋归来为的都是救亡图存、报效国家,我这算是什么?”
梁老太爷不以为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先要齐家才能治国。”
“沈家那孩子是难得的好姑娘,模样周正,性子又好。”
他又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姿态:“你要是真在外面有喜欢的姑娘,大不了娶回来做姨太太,三房四房的咱们家还是养得起的……”
梁浮生却只觉得烦躁,他神游天外地惦记起北平戏院里站在三尺红台上的那个神仙人物,又想起她鼓着腮帮子嚼着糖葫芦,像只仓鼠似的模样,那么鲜活。
哪点不比那个所谓的沈家闺秀强上百倍?
他越是这样想,越是觉得如鲠在喉,于是干脆拧着眉毛从家里出来,眼不见心为净。
黑色的洋车等在门口,梁浮生上了车子,半天也没有说要去哪。
司机王伯从后视镜里看他,一直到开出梁公馆二里地才斟酌着问道:“少爷这是要去哪儿。”
梁浮生皱着眉头:“先随便转转吧。”
车子开过玉渊潭,又驶过钓鱼台,一路朝着西南方向开,卢沟桥的十一个拱洞悠然卧在永定河的波澜之上,望柱顶端的石狮子姿态各异。
只听梁浮生在后座说了一句:“在这停下吧,我下去抽根烟。”
他对着永定河奔涌的河水点起一支烟,缭绕的烟雾在眼前缓缓地弥散开来。
梁浮生兀自在河岸边踱着步子,却听到有人在说话。
“曲老板是不是疯了,怎么在那里啊?”